東宮內,蘇悠然一臉苦色地坐在牀沿,看着牀上面如白紙的太子。
手腕已經被他箍得有些麻木,依然還是抽不出來。
方纔脫衣的時候,衣袖實在是脫不下來,只好整個剪了。
所以眼下,她只能閉目歪着頭,不去看呈現在她面前那一具赤裸着上半身的身體。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月悅手上的銀針飛快地落在他身上,一面唸叨道,“太子哥哥不知道自己身上什麼情況嗎?怎的到了發病的時候也不顧着點兒?”
蘇悠然閉着眼睛問,“月悅姐,你就不能一針紮在他的虎口,讓他先鬆手麼?”
月悅爲難道,“不成啊,眼下行鍼是替他順脈排毒,若是虎口一紮,手臂就會經脈倒流,毒素積壓在這手臂上,手臂可不就廢了嗎?”
“月悅姐,你這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本事可越來越強了啊。”蘇悠然幽幽地說。
“哎,你也懂鍼灸,你自己轉過頭來看看,是不是這個理兒?”月悅手下不停。
蘇悠然微微睜開一條縫,飛快地瀏覽了一下月悅下針的穴位,發現果然如她所說,只得動了動發麻的手腕,嘆了一口氣。
她隨口問道,“這傢伙中了什麼毒?”
月悅嘆道,“就是孃胎裏帶來的毒。”
蘇悠然隨口道,“還真是巧了,同師兄一樣呢。”
她頓時想起來,“唉,不對啊,我師兄呢?怎麼一直不見他人影?”
月悅搖頭表示不知道,“或許被太子哥哥派到別處去了吧。今兒這大事兒,他們肯定有所準備。”
蘇悠然復又想起今日一早過來被師兄勸回長公主府,心下便認同了月悅的說法。
不久後,周貴妃面色焦急地來到東宮,見兒子情況穩定,這才鬆了一口氣。
蘇悠然掛念長公主府裏的幾個長輩,趕忙問,“長公主府裏的情況如何了?”
周貴妃神情放鬆,“放心,罪魁禍首被拿下,榮親王妃也鬧不出什麼夭蛾子。先前她只是讓幾個隨從把住長公主府的大門,你阿孃察覺到異樣後,一面讓鎮國公老夫人給府兵傳話加強守衛,一面讓你們的暗衛去雲府增調府兵過來,迅速控制了局面。”
蘇悠然也放下一半的心,揚起了自己被握着的手腕,愁眉苦臉地說,“貴妃娘娘,您看太子殿下他這……”
周貴妃在她身邊坐下,輕拍了拍她被握着發紅的手腕,柔聲說道,“好悠然,我們也認識這麼些年了,本宮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太子是本宮的孩子,便是本宮說他千好萬好,也不及你好好看他一眼。本宮知道,先前他魯莽向你提親,必是嚇着你了。但無論如何,他如今這樣的狀況,就當本宮求你,求你幫幫他,穩住他的病情纔是啊。”
蘇悠然嘆了一口氣,知道她的意思,“貴妃娘娘,太子殿下貴爲國儲,小女子粗鄙無才,又出身商戶,哪裏配得上太子殿下?還請娘娘莫要再提此事。”
話音剛落,就覺得手腕更緊了一些。
她下意識垂眸朝太子看去,卻見他依舊雙目緊閉昏迷不醒。
所以,他是能聽見她說話的?
她試探問道,“殿下?殿下若是能聽見,就放開小女可好?”
果然手腕上又緊了一緊。
蘇悠然:……
我是叫你放開我啊喂。
周貴妃眼裏含淚,“我兒就拜託二位了。”
月悅飛快看她一眼,“貴妃舅母,我會盡力的。只是太子哥哥的身體狀況,還是師父更爲熟悉些。一會兒我便去寫信請師父儘快回來。”
“你的師父……?”
“他去了遼州一處村子裏研究毒物去了,據說那村子裏有七成的人都有集體中毒跡象……”
周貴妃憂心忡忡地又問了兒子病情,這才離去。
蘇悠然嘆道,“月悅姐,難不成,我這一晚都得陪牀?”
月悅也嘆一口氣,“悠然妹妹,其實我覺得太子哥哥挺好的,你爲何這般討厭他?”
蘇悠然若有所思,“討厭麼?也談不上吧……就是……我和他又不熟,冷不丁就談婚論嫁,換了是你,你也不願呀!”
月悅繼續下針,認同地說道,“確實如此。”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月悅飛快地替楚珩收了針,眼看着他又吐出兩口黑血,這才讓宮人把他衣裳穿好,自己疲憊地離去。
走之前,爲蘇悠然掬了一把同情淚。
蘇悠然眼睜睜看着好姐妹離去,整個偌大的寢宮裏就剩自己一個活物,哦不,還有一個躺在巨大牀上的半死不活的楚珩,真真是欲哭無淚。
而且,自己被他緊攥着手腕,只能靠坐在牀邊,實在是累啊!
總不能就這麼坐一夜吧?
她嘗試着把楚珩的手臂轉了個方向,咦,這個方向,自己好像可以躺下來了?
她大喜,把他的手臂往下挪了挪,自己果真平躺下來了。
啊,舒服!
雖然說這很怪異,但與其坐着枯守一夜,不如平平整整躺上一夜。
她儘量貼着牀邊,離他遠遠的。
可繞是如此,她的鼻尖總能聞到從他身上飄來的似有若無一種沉水香的味道。
還真是與自家師兄呆得久了吧?竟都染上師兄身上的味兒了。
她心裏暗忖。
就是感覺奇了怪了,世人都傳師兄和太子感情好得像是能穿一條褲子,爲何自己一次也沒見他們二人同框出現過?
這麼迷糊想着,她慢慢睡了過去。
半夜的時候,她猛然間被驚醒了過來。
她是被手腕上的溫度燙醒的。
她扭頭一瞧,微弱的燭光下,楚珩那蒼白如玉的臉上泛着一抹紅暈。
不用探頭她也知道,這人必是發高熱了。
她大聲叫人,“來人哪!來人哪!太子殿下發高熱啦!”
可也不知爲何,竟然遲遲沒有人來。
她不知道的是,在月悅離開東宮之前,特意吩咐了宮人不必守夜。
而東宮的總管太監福德知道自家主子對這個國公府的小縣主的心思,早叫宮人走得遠遠的。
自己守在殿外,聽到裏面的呼喚,一開始有些心驚,待聽清楚小縣主喊的是什麼後,又老神在在地縮回了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