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八點,平良野警署,刑事部搜查課。
中野惠理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看到七原武正站在窗前望着遠方,桌上的速食蛋黃飯糰幾乎沒動過,不由扶了扶眼鏡,嘆道:“七原,你也不要太擔心,吉人自有天相,琉璃會沒事的。”
食不下咽她能理解,誰女朋友被綁架了,估計都喫不下飯,但越是這時候越該喫一點,不然哪來的力氣救人?
七原武回過頭來,笑了笑也沒解釋是飯糰實在太難喫,只是關心地問道:“有消息了嗎?”
要是放在古代,不,哪怕是放在近代,清見琉璃被人綁走了,他有99%的把握能聞着味一路找到她,但放到現代就不太行了,城市裏汽車太多,他就算五感遠超常人,也無法在大量尾氣中準確追蹤某一輛車。
但他也不是沒收穫,通過詢問校門口的學生,沒花多久就弄明白清見琉璃是怎麼被綁走的,而且鎖定了嫌疑人——女性,年齡五十歲左右,頭髮略有花白,左腿似有殘疾,駕駛一輛銀灰色麪包車,貼着“香町花田”的店標,往市南方向開去。
這特徵算是相當顯著了,符合連環爆炸案裏浦西昭在逃妻子的形象,他懷疑是浦西知子在報復作案,或者是企圖把她老公換出來。
不過這對怎麼找到清見琉璃沒太大幫助,他第一時間就通知了中野惠理,希望金絲眼鏡娘可以發動各町交番的力量,全力搜尋浦西知子和那輛麪包車的下落。
中野惠理當然非常重視這件事,也第一時間開始安排手下尋找,只是一天一夜過去了,沒什麼好消息傳來,只能默默搖了搖頭——平良野一百多萬人口,周邊還有大量牧場、馬場、小鎮、村落,想找一個人沒那麼好找。
特別是這年頭通信手段落後,有時候也就比口口相傳強點,幹什麼都效率極低,真一時難有反饋。
七原武也不失望,轉而又問道:“那浦西昭呢?人送過來沒有?”
昨天他就想把浦西昭從監獄裏提到警署以備萬一,但浦西昭是死刑犯,在札幌監獄蹲着呢,也不是說提人就能提人——以緊急協助的名義要人,有很多手續要走。
這件事中野惠理倒是通過伍藤安的關係辦好了,看了看錶說道:“監獄那邊天沒亮就開始押送了,應該快到了。”
七原武安心了一點,笑道:“多謝了,中野小姐,也替我謝謝伍藤警視。”
現在沒證據表明浦西昭和這案子有直接關係,想從監獄裏把人要出來多少也要擔點風險,只憑他的猜測,伍藤安和中野惠理就願意幫忙,也算夠意思。
中野惠理毫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她對清見琉璃印象極好,也不希望她出事,能盡心的地方當然要盡,無需感謝。
現在也只能等待了,她去泡了兩杯速溶咖啡,給了七原武一杯,自己慢慢喝着一杯,希望儘快有好消息傳來,但時間過去一個小時,情況仍然沒有變化,沒有哪個交番突然打電話來表示他們轄區有人看到過類似浦西知子那樣的人。
七原武有靜氣,畢竟急得上躥下跳也解決不了問題,就安靜思考,倒是中野惠理腦海裏總會有不好的猜想,總擔心清見琉璃已經遇害。
一想到清見琉璃那麼單純善良的女孩子突然就失去生命,她就忍不住心浮氣躁,有種不管有用沒用,後果如何,直接發動全城大搜查的衝動。
大概,當刑警遇到案子,對朋友也需要避嫌吧,如果清見琉璃真的遇害,她都懷疑自己敢不敢去看她的....那兩個字她現在都不敢想。
“中野小姐,浦西昭送到了。”門外一名刑警推門彙報一聲,中野惠理這才重新振作起來,招呼七原武一聲趕去迎接。
浦西昭是被四名獄警從札幌押送來的,戴着腳鐐手銬,這段時間看樣子在監獄也不好過,短短兩三個月像是老了十歲,頭髮完全白了,臉上還有深深的疲憊之色——在日本判了死刑不是馬上死,什麼時候執行死刑說不準,只能說隨時有可能,像他這樣的死刑犯,一有風吹草動就會懷疑到了死刑執行日,心理壓力極大,有時真可以說度日如年。
中野惠理出面辦好了接收手續,隨即把他扔進了審訊室,而七原武則得到了浦西昭在監獄的探視名單、通信記錄和私人信件,開始快速翻看——這些信件本來就要經過檢查,他翻看勉強也算合規,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浦西昭是否知情、是否有暗語信、是誰在和他聯繫。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浦西昭看完暗語信就直接扔茅坑了,但還是要檢查檢查。
他翻看了一會兒,沒什麼特別的收穫,只是把浦西昭的通信記錄記在腦子裏,裏面可能有神祕人X,然後從單向鏡望向審訊室,裏面一對紅白臉刑警正在又嚇又勸,要浦西昭老實交代,哪怕他們也不知道要浦西昭交代些什麼。
七原武看了片刻,繞過去開門笑道:“浦西桑,又見面了,介意和我聊兩句嗎?”
浦西昭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陰沉地望了他一眼,一句話也不想說。中野惠理在門口招了招手,示意兩名手下出來,然後關上門,讓七原武和浦西昭單獨交流。
七原武從兜裏摸出一包煙,抖出一支遞到浦西昭嘴邊,笑道:“要來一支嗎?”
浦西昭煙癮確實很大,默默伸頭把煙叼到嘴上,七原武搓了搓手指幫他把煙點着,笑道:“你知道你妻子綁架了我朋友嗎?”
浦西昭詫異的看了看他的手指頭,但也沒多放在心上,只是專心吞雲吐霧,而七原武等了一會兒,看着他點頭笑道:“看樣子你知道,是誰告訴你的?你妻子還是另有其人?”
浦西昭還是不肯說話,而七原武開始念他的通訊記錄名單:“是岡田嗎?”浦西昭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
七原武也沒停,又問道:“是吉池?”
浦西昭依舊不肯答,七原武就一直念,最後把名單唸完,若有所思了一會兒,轉而湊了頭過去,低聲笑道:“好吧,浦西桑,這問題我們先放在一邊。我想你也知道,警方不可能開這種惡劣先例把你放了,你和你妻子在被人白白利用,現在告訴我你妻子的聯繫方式,讓她把我朋友放了,這件事就算了,咱們就當它沒發生過,你妻子可以繼續逍遙法外,我用人格保證絕不會再去對付她。”
浦西昭不屑地瞧了他一眼,聲音沙啞地譏笑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你雖然被判了死刑,但真說執行,依你的年紀和身體狀況,說不定到死都等不到。”七原武微笑不變,“那我再加上一條,只要我朋友安全回來,我可以想辦法讓你在監獄過得舒服一些,有煙有酒有火腿腸,這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