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嗯”字很輕很輕，輕到不全神貫注，根本聽不到。
但這裏的三個人，每個人都在等待着從葉瀾口中吐出的答案，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又怎麼會捕捉不到？
在這個簡簡單單的音節跳入顧璃耳朵裏的那一刻，她的身體突然輕顫了一下，猶如在寒風冷冽的冬天，又縱身一躍跳進了冰冷刺骨的河裏。
由內而外，渾身發寒。
這並非是因爲她在蘇沐宸面前失了顏面，而是……
她對葉瀾再一次伸出了手，他卻再一次的拒絕了，如同他要被林情疏從學校裏帶走那樣。
令人作嘔的感覺再度涌了上來，顧璃感覺自己觸碰到了一個極度骯髒的皮囊。
而在其下的，是一個懦弱到可憎可恨的靈魂。
顧璃毫不猶豫的收回了手，轉身回頭，再沒有給過葉瀾哪怕一個眼神。
等到顧璃消失在這裏，蘇沐宸的臉色也驟然冷了下來，方纔只不過是爲了避免葉瀾被顧璃搶走的僞裝。
“你……”蘇沐宸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只覺得一陣煩躁，她今晚的怒火就沒有徹底平息過。
一切皆因這個冒牌貨而起。
“送他滾去醫院！”
“好。”林情疏應道，伴隨着一聲極輕的笑，讓得蘇沐宸兩眼一凝，額頭隱隱有着青筋在跳動。
但她知道自己妹妹就是這個性格，哪怕是天塌了，她都能笑出聲來。
“你也滾，就現在！”
“姐，我會當做什麼都沒看到的。”
丟下這句話，林情疏和葉瀾一前一後離開了這裏，偌大的餐廳只剩下了蘇沐宸。
蘇沐宸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酒杯，拿起紅酒，就要往酒杯裏倒滿，手卻不小心一滑，酒杯被碰掉在了地上，應聲而碎。
嘩啦！
蘇沐宸靜靜看着眼前這一幕，在下一刻突然擡手掀翻了整張桌子，就聽一聲巨響，這裏轉眼變得一片狼藉。
“蘇總，請問……”
這裏的經理見到葉瀾、林情疏她們走了，以爲用餐已經結束，正打算叫人進來收拾，就目睹了蘇沐宸爆發的場面。
蘇沐宸猛地望來，兩眼一瞬不瞬的凝視着經理。
經理立刻噤聲，脊背發涼，連一刻猶豫都不敢有，立馬關門退了出去，彷彿稍晚一步，她就會丟掉性命。
意識到自己不僅徹底失態了，還被外人看見了這一幕，蘇沐宸的情緒前所未有的糟糕，雙手甚至在難以察覺的發抖着。
好在，蘇沐宸進行了好幾個深呼吸，勉強剋制住了要溢出胸口的怒火。
她緩緩走到玻璃窗邊，眺望下去，就看見一輛豪車疾馳而去，不過多時，一輛再熟悉不過的豪車一樣逐漸遠去。
目送着林情疏、葉瀾她們離開，蘇沐宸手臂抵着玻璃，垂着頭，正要擡起另一隻手抹過自己的臉龐，這才發現自己的掌心滿是鮮血。
這不是葉瀾的血，而是她自己的。
或許是在抓住葉瀾的時候，他掌心上的碎片扎到了她，又或許是方纔掀翻桌子的時候，叉子刺傷了她。
蘇沐宸將那隻手握緊成拳，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
車內，燈光明亮，葉瀾低着頭，正在專心致志的處理自己手心裏的傷口，一點點把那些扎到血肉裏的玻璃碎片挑出來。
林情疏轉頭瞥了一眼，淡笑道：“等到了醫院，讓醫生幫你處理。別自己在這兒手賤，免得到時候感染了，有你好受的。”
葉瀾忽然擡起頭，黑眸眨了眨：“我怎麼感覺我受傷了，你這麼高興？”
“不是因爲你受傷了我高興，而是……”葉瀾讓她看了一場好戲。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見自己姐姐這麼失態的模樣了，顧璃亦然，而且……
林情疏放緩車速，看着滿手是血的葉瀾，臉上的笑意好似更濃郁了一分：“你呢？這也在你的計劃之中嗎？”
而且，葉瀾也有些引火燒身了，她不覺得受傷會出現在他的劇本之中。
就看見葉瀾搖了搖頭，輕聲道：“剛纔發生的事情，確實有些脫離了我的掌控。”
林情疏脣角微掀，果然……一個少年，怎麼可能將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間。
這本就是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是跌落懸崖，粉身碎骨的下場。這次算葉瀾運氣好，在墜落之前抓住了鋼絲，沒有直接掉下去，但下次呢？他還能這麼僥倖嗎？
對此，林情疏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不過，她很期待。
正想着，葉瀾的話語適時響起：“她們居然沒有爲我打起來，沒道理啊？”
林情疏微微一怔，不在他計劃裏的僅僅只是這個？
“誒。”葉瀾整個人都湊了過去，說悄悄話似的，壓低了嗓音，“你說她們是不是慫啊？明明都劍拔弩張到那種地步，氛圍到了，總該打一打吧？結果她們沒有動手，會不會是她倆誰都沒有必勝對方的把握，所以纔不出手？這未免也太穩健了，一點兒女子氣概都沒有……”
少年絮絮叨叨，一口氣說了一大堆，把林情疏都說煩了，冷笑道：“你覺得你值得兩個女人爲你大打出手？”
“嗯？”葉瀾眉頭一挑，緩緩摘下眼鏡，一臉微笑。
一句話都沒有說，卻彷彿什麼都說了，臉上洋溢着近乎要溢出來的自信。
林情疏沉默下來，她知道葉瀾不是狂妄自大，他確實有這個資本。方纔如果不是她開口，把矛頭轉移到了他的身上，這件事到最後一定會很難收場。
她看戲歸看戲，但也不希望蘇沐宸跟顧璃真的打起來，畢竟蘇家跟顧家看似分庭抗禮，實際上還是顧家略勝一絲。
而在商界上，一絲就是不小的差距，足以讓顧家不少地方掣肘蘇家，這也是顧璃底氣這麼足的原因。
如果沒有當年那場意外，她們纔不會……
林情疏眼神凝沉，正回憶着過往，就聽見了微弱的動靜，轉頭一看，發現葉瀾正小口小口舔舐着自己的手心，豐潤的脣瓣間探出粉嫩的一點點舌尖，如小貓喝水似的，一下又一下舔舐着那些流着血的傷口。口涎在脣與手之間勾連，是一條透明的細線，還微微泛着紅，侵染了些許血絲。
林情疏被這過於澀氣的畫面晃了一下神，反應過來就冷喝道：“你在幹什麼？”
他不怕還有玻璃沒有取出來，割傷他的舌頭嗎？
葉瀾緩緩看了過來，眼眸流轉，帶着絲絲慵懶與狡黠的笑意，當真跟貓兒一樣。
他的脣瓣一張一合，林情疏耳邊莫名就響起了“喵嗚”的叫聲，然而事實卻是一如往常，不加掩飾的挑逗：“貓咪的唾液可以消毒，怎麼，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