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漢東的一句話卻又引得親爹大怒,他本來已經消下去的怒火重新點燃:“我是你爹,不是沒用的老狗,把你們養大,你想把我扔了就扔了,你想讓我回去我就得回去,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有些話他非常自然地就能說出來,從來都不覺得虧心。
蘇天明慌忙走出門去,老闆的家事他們可不敢摻和。
張慶海越罵越難聽,罵了十幾分鍾後好像累了,忽然啞着嗓子問:“小明在家聽話嗎?”
“聽話,現在是我媽他們帶着,燕子去京城讀書了。”張漢東也認真回答。
“他們想我了吧?”張慶海期待地等着兒子回答,年紀大了懂得心疼孫子和最小的小女兒,這也許是他混蛋的人生中,僅有的溫情吧。
他笑了:“小明天天都在叫爺爺,燕子說你不在她耳邊說話,她無聊的。”
張慶海也跟着笑了說:“還是我的老酒罈子貼心,養你們這些白眼狼都是白養了,當初你就不該讓你姐去京城,在鄉下找個女婿,逢年過節還能給我買點菸酒,去當官了親爹都看不起了,不孝的東西。”
大姐雖然不在身邊,張漢東也不想他聽顛倒黑白,很突兀地打斷他說:“馬三兩口子判了,三年,一起騙你的那倆,也判了一年。”
張慶海像是被人捏到了七寸,笑容立刻消失,臉上露出恐懼的神色,哆哆嗦嗦拿了支菸,另一隻手用打火機怎麼也打不着,張漢東拿過打火機幫他點了,順勢坐在他旁邊說:“壞人受到懲罰,就該坐牢對不對?”
“呃...”張慶海已經安靜下來,聽到這裏又猛地蹦起來說:“你快走,別人這家的東家看到了,到時候連累你老子工作都沒得做,我要給小明存錢呢。”
他最要面子,也心虛了,幹過的糗事自己想起來都丟人。
“你存錢?”張漢東卻關注到他話裏另外的內容。
這簡直就是天大的新聞,他張慶海什麼時候有過責任心?什麼時候想過別人?
“走走走,出去說。”
張漢東見父親頭上的白髮又多了,莫名的憐憫和感傷起來,差點脫口而出這裏就是咱家,但話到嗓子眼還是生生嚥下去了:“好,咱們出去說。”
張慶海拍了拍口袋說:“我已經存了五百塊港幣了,都是給小明和燕子的,你們這些白眼狼都沒份。”
“行,我們都不要,你想回家嗎?”張漢東又問。
張慶海鄙夷地說:“回家,你瘋了嗎?你知道我在這裏每個月掙多少錢?在這裏不用低三下四求你們給錢花,我跟你說,這裏掙錢多容易,我死也不回去,我還要掙很多錢給孫子呢。”
這個回答是張漢東沒想到的。
張慶海說:“你走吧,東家快回來了,讓她看見你不好,香江這種地方也是你來的?以後沒事別來找我,我沒錢給你。”他催促着兒子趕緊走,自己慌忙地走進別墅,撿起剪刀裝模作樣幹起活來。
張漢東在門口看了一會才走出來,蘇天明擔心地說:“老闆,如果你覺得我這樣做不好,我回頭就改。”
“不用改,這本來就是我讓你做的,你做的很好,走吧。”
幾個月前經歷過港幣貶值的蹂躪,當初從中環看香江那種慌張和死亡的氣氛消失了,似乎重新煥發了活力,如今港幣匯率穩定在1美元兌換7.5港幣,經濟始終還是遭受了重創,物價飛漲,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越來越難熬。
張漢東在蘇天明的帶領下,先去醫院看了受傷的兄弟,霍先生的話說的不錯,安保公司規模擴大到五千人之後,擴張速度好像瞬間停滯下來,從前那些僱傭保鏢的小企業主似乎一夜之間全部消失了。
這些客戶基數大,訂單少了很大一塊。
公司每天的損失讓蘇天明膽顫心驚,好在霍先生他們重新下了訂單,遠洋海運和各種商業保鏢合同涌來,這才解決了暫時的麻煩,張漢東感激之餘主動調低了合同單價,如今比從前的收入減少了近二成。
霍先生他們和香江舊四大家族的矛盾幾乎擺在明面上了,隨着這些富豪的產業規模越來越大,掌握的資金已經嚴重威脅到四大家族的利益,資本從來都是血腥的。
好在對岸的駐軍一直沒撤走,雙方保持着一種古怪的平衡。
醫院受傷的兄弟斷了一條腿,張漢東殺氣騰騰說:“天明,叫上一百個人,帶上傢伙跟我去鏡報走一趟。”
“是,老闆。”
一百多人全副武裝的人坐在大卡車上招搖過市,場面還是很震撼的,張漢東像後世的大明星一樣,在一羣保鏢的推搡下,慢吞吞走到報社門口,前臺小姐瑟瑟發抖站起來,他溫和地說:“你坐着就行,今天的事跟你沒關係。”
漂亮小姐乖乖坐下,張漢東則大搖大擺走進辦公室,裏面有個頭髮梳得溜光的男人走出來,聲色俱厲地問:“你們是什麼人,來我們報社做什麼?”
蘇天明說:“閒雜人等躲開,讓查理士滾出來見我老闆。”
男人被保鏢推搡到牆根站着,張漢東走進辦公室,四下看了看,辦公室裏光鮮亮麗的男女被他看得低頭,蘇天明弄了把椅子過來說:“老闆,你坐。”
張漢東坐下說:“看來查理士先生很沉得住氣嘛,咱們等他一會,天明你先給我把寫這些報道的人找出來。”
蘇天明拿着報紙念人名,被唸到的人立刻就被保鏢推搡着來到張漢東面前,一會兒面前站了一排人,他們顯然也知道爲什麼會被點名,有人已經嚇得腿腳發軟坐在地上。
張漢東看着他們嘖嘖稱奇說:“無中生有的報道寫的鏗鏘有力,怎麼做人沒點骨氣,出來混敢做就要敢當,有什麼好怕的?”
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從辦公室裏急匆匆跑出來,邊走邊大聲說:“報警,報警,我要給雷警長打電話,有人干擾新聞公正。”
他看到辦公室的情勢不由愣住了,放慢了腳步慢慢走過來。
“香江是法治社會,你們不許亂來。”
張漢東走到他身邊饒有趣味地說:“你就是查理士?不愧是當主編的,有點膽量,比你這些手下可強多了。”
查理士強做鎮定說:“你們人多了不起?這裏是鏡報,你們不能亂來。”
“人多當然了不起。”張漢東笑呵呵的臉猛地一板,把手裏的報紙狠狠砸在他臉上:“是誰先亂來的?十天你們寫了三十五篇詆譭我安保公司的報道,狗東西,是誰給你的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