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錦反覆咀嚼着這句話，暗暗自省。
一行人回宮之前，先去更衣。
溫錦還要去面聖，奉上鳳印，總不好穿着帶血的衣服前往。
就在一行人更衣之際。
一個小太監，悄悄進了太極宮正殿。
“回稟聖上，懷王妃已取得鳳印。”小太監跪地道。
皇帝從書冊中擡起頭，沉默片刻。
他揮揮手，叫殿中衆人都退了出去。
殿中寂靜。
“說吧，她如何取得鳳印？”
“懷王妃一行，乃是渾身浴血歸來……”
皇帝龍眸一瞪，“你說什麼？她竟敢殺了皇后？”
“那倒沒有，求皇上息怒……”太監循循說來。
……
溫錦更衣過後，來到太極宮勤政殿外。
宮人正通稟之時，她瞟見鈺兒正在裏頭。
平日裏這時候，鈺兒一般還在寫大字，皇上也正自個兒看書。
今兒個，皇上這麼早就讓鈺兒來給他讀書了？
“傳懷王妃——”
太監傳唱一聲。
溫錦躬身入殿，“臣媳幸不辱命，尋回鳳印。”
她奉上裝鳳印的匣子。
方旭將那匣子轉呈到皇帝面前。
皇帝打開匣子，仔細盯着那和田白玉精雕細琢的鳳印。
“這鳳印，皇后被下了大獄，連密信都來不及銷燬，卻要把鳳印帶走……她竟然肯交給你？”
“皇后娘娘開始不肯……臣媳用了些非常手段。”溫錦低聲道。
她邊說，邊悄悄地側臉，瞟了眼兒子……有些話，不適合當着孩子的面說。
鈺兒朝她眨眨眼，意思是，他不想走，不想回避。
溫錦也朝他眨眼，還有點兒兇。
鈺兒噘了噘嘴，但還是乖乖起身……
沒等他告退回避。
皇帝就意味不明地開口，“非常手段……包括殺人嗎？”
溫錦表情一緊，“臣媳沒有殺人，不過是用針術輔以蒙汗藥……”
“報——啓稟皇上！廢皇后在獄中自、自盡身亡！”
宮人突然稟報，打斷溫錦的話。
溫錦聞言一愣。
皇后自盡了？
她在獄中的時候，皇后雖然抓狂崩潰，但她並沒有到視死如歸的份兒上。
她纔剛走，皇后就放棄掙扎了？
“溫錦？！”皇帝表情嚴厲，但對這死訊，卻似乎並不意外。
溫錦皺眉，思量片刻……
她一句辯解也沒有，屈膝軟軟跪在地上。
“倘若因爲臣媳逼問鳳印下落，使得皇后娘娘自盡……
“臣媳願憑父皇責罰。”溫錦垂眸斂目，不卑不亢。
殿中安靜。
皇帝看着溫錦，良久，一言不發。
溫鈺在一旁，疑惑地看着皇爺爺，再看他娘……
他直覺這沉默的氣氛裏，似乎涌動着看不見的壓力，但他並不能理解。
“起來吧，她自己想不開，也怨不得你。”皇帝緩聲說道，“你既已找回鳳印，今日便可離宮。”
溫錦心下高興，總歸是個好消息。
她朝鈺兒看去。
鈺兒滿臉笑意。
“你自個兒回去吧，鈺兒再陪皇祖父住幾日，等……”
皇帝遲疑片刻，“等過了上元節再回去。”
溫錦：……
皇后自盡，她以爲是，皇帝不想讓皇后活了。
但畢竟夫妻一場，這麼多年的情誼，他不想當這個惡人……所以趕在自己逼問鳳印下落之後，賜死——讓她來背這個鍋。
背鍋而已，溫錦並不在乎。
誰知道，不止背鍋，還要繼續把鈺兒留在宮裏。
鈺兒小臉兒垮了一瞬。
還沒等溫錦開口，他又咧嘴笑起來，“阿孃回去吧，鈺兒陪着皇爺爺！
“皇爺爺每日讀書辛苦，鈺兒可以給皇爺爺讀書，就不用費眼睛啦！鈺兒還能識字呢！
“皇爺爺這裏，可多藏書了！”
人小鬼大，他不像是被“扣留”下來的，反倒像是自己迫不及待留下來似的。
溫錦心中溫暖欣慰……孩子這積極樂觀的態度，倒勝過大人。
“阿孃別擔心，鈺兒不會調皮的！鈺兒能照顧自己的起居，還能照顧、保護皇爺爺呢！”
溫鈺挺起腰桿兒，拍了拍自己稚嫩的胸膛。
皇帝寫滿滄桑疲憊的臉上，頓時洋溢着溫情。
他目光灼灼看着鈺兒……
“鈺兒，到皇爺爺這兒來。”
皇帝朝鈺兒招招手。
鈺兒蹬蹬跑上前。
“這話，是誰教你說的？”
溫錦心頭一緊，誰教的？
鈺兒歪着小腦袋，茫然地搖了搖頭，“沒人教鈺兒說呀？鈺兒又不是小孩子，說話還要教嗎？我自己會說！”
“哈哈哈，”皇帝朗笑，彎腰把鈺兒抱到他腿上，“你聽見了？是鈺兒想留下陪皇祖父！”
“等過了上元節，我再回去陪爹爹阿孃！”鈺兒朝溫錦眨了眨眼睛。
溫錦心頭不捨……但也不好再說別的。
“阿孃能把喵喵和虎子哥兒送來……算了，還是阿孃替我照顧它們吧！”
溫鈺揮手跟他娘告別。
許是從他出生，到五歲，從不缺少陪伴，從不匱乏母愛。
所以，他的安全感很高，沒有分離焦慮，不怕短暫的別離。
皇帝準他送溫錦出宮。
他邁着小短腿兒，一會兒看地上的螞蟻，一會兒看天上的飛鳥……好似沒心沒肺，等溫錦坐上離宮的轎子，他笑嘻嘻地揮揮手，牽着大太監方旭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回走，甚至都沒回頭。
方旭時不時看溫鈺一眼，實在忍不住，問，“小世子不想念母親嗎？奴才所見，小孩子都喜歡跟阿孃在一起。”
溫鈺走累了，伸手要他抱。
方旭輕輕鬆鬆把溫鈺抱起來，闊步往回走。
溫鈺這會兒才從他肩頭回首，遙遙看着，溫錦乘坐那頂小轎，越走越遠，終於看不見。
“其實……也想的。但我若捨不得阿孃，阿孃必定更加捨不得我。
“只要我開開心心的，阿孃就不用擔心我啦！”
方旭腳步微微一頓。
他看了看懷裏的小世子，表情變得愈發溫柔。
……
轎子停下，溫錦從轎子裏下來。
蕭昱辰闊步迎上前來，還不斷往她身後看。
“鈺兒在轎子裏睡着了嗎？我去抱他下來。”蕭昱辰笑說。
溫錦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沒……只有我回來了。”
她欲言又止。
蕭昱辰興奮的眼眸，也微微一凝，略顯黯然。
“先回府，回府再說……”
兩人坐上馬車。
蕭昱辰手頭還有許多事……這大概是他過得最忙的一個年。
以往，就連在外打仗，過年的時候也能喘口氣。今年格外不同。
他推掉了所有的事務，專程親自來接妻兒出宮……沒想到，接了一個，還撇下一個。
“皇后娘娘，是如何自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