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空無一人的辦公室，李樹看着昨晚郝處長說的優秀車工名單和聯繫地址，感到驚歎。
之前李樹提議說統計燕京市優秀車工的名單，爲下一步零部件製造做準備，部裏對這個提議很重視。
不到一個星期，就從全市小一萬人之中遴選出八十名優秀車工出來，動員能力和效率驚人。
從名單上來看，這些車工全都是年齡超過五十歲的車工，有的曾經在軍工廠、航天零件廠幹過，有的則一直從事科研工作，都是老行尊。
李樹決定去拜訪第一個車工張鼎，想問問他加工刀頭的事情。
臨近中秋節去拜訪人家，自然不能空手而去，李樹從宿舍挑了一盒月餅，綁在自行車後座，揚長而去。
之前李樹準備五十多盒月餅專門用來送人，現在看來還是買了太少，有很多人需要打點。
在超級地圖的導航之下，李樹不到半小時就到了張鼎所在的衚衕，要是沒黑科技系統提供的地圖，要在迷宮一樣的衚衕，找到張鼎可不容易。
李樹剛到張鼎家衚衕，就看見老人身着一件灰色夾克，拎着菜籃子要往外趕。
從資料上來看，張鼎五十五歲，實際看起來還要更滄桑一些，大概是當車工操勞的，皮膚黝黑，手指粗壯，臉上有深深的皺紋。
“張師傅，我工業部小李，之前你們廠裏和我提起過你。”李樹說着，作握手態。
張鼎一愣，他沒想到大週末的早上有人來找他，一臉疑惑的和李樹一邊握手一邊問：“工業部的領導？有什麼事？”
“部里正在研發一款數控機牀，需要優秀的車工協助製作零部件，你就是人選之一。”李樹說着，剛要把月餅往張鼎屋裏放，被張鼎拒絕了。
張鼎擺擺手說：“我都快退休了，還找我，車工工資這麼低，還要讓我加班幹？”
從老人質樸的衣着打扮來看，他也是拿着死工資湊合過日子的樣子，對物質和金錢有需求，說這樣的話也是人之常情。
李樹笑道：“張師傅，上午就不買菜了，我們去豐澤園喫一頓。”
“豐澤園？”張鼎一臉驚訝的道。
豐澤園這種高端飯店，即便在這個年代，在燕京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據說還宴請過外賓，能去喫一次豐澤園，那都跟過年一樣。
在看到李樹的工作證件之後，張鼎將信將疑的收下李樹送的月餅，跟着去了。
一路上，李樹展現了自己的高情商話術，和張鼎漸漸熟了起來。
作爲技術工人，卻和其他普通體力工人拿差不多的工資，是最讓張鼎不平的事情，李樹順着他的意思，說以後要提高技術工人的待遇，和張鼎聊到一塊去了。
剛到豐澤園，李樹好像是這裏的熟客一樣，不假思索就下單了蔥燒海蔘、水晶肘子、香酥雞王、九轉大腸、鍋塌豆腐這些招牌菜。
重生前李樹來燕京出差，沒少來過豐澤園應酬，自然熟悉這些菜。
而酒水，李樹沒點五糧液、茅臺之類的高級酒，而是點了工人階級愛喝的二鍋頭。
在服務員離開之後，張鼎尷尬的笑道：“小李……這無功不受祿啊，雖說是部裏安排任務，可沒見這麼破費啊，難道部裏經費都夠咱們來喫豐澤園的蔥燒海蔘了？”
李樹笑道：“您就放心吧，部裏沒經費，這是我私人請你喫的，後邊我有事麻煩您。”
張鼎臉色變得陰沉道：“老弟，泄密的事情我可不幹，不瞞你說，我曾經在軍工廠幹過，算是老手，你該不會是來腐蝕我的吧？”
李樹拍了拍張鼎的肩膀說：“我正在搞一個大項目，要像您這樣的高水平師傅。”
喫飯的時候，李樹聊到了他所要加工的機械主軸和合金刀頭的事情，一開始張鼎以爲是普通的加工，也沒說什麼。
可當李樹說出了苛刻的精度要求之後，張鼎放下筷子道：“小李，以我的經驗，這種精度國內沒車牀能做得出啊。”
“這就是難點啦，這是我國數控機牀要取得進步的關鍵，無論從主軸還是刀頭，就必須要達到這個精度才合格。”
“我怕只能用我們廠那些機牀去試試，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良品率估計很低。”張鼎喝了一口二鍋頭，黝黑的臉上，能看出一些微紅。
大概是張鼎聽到李樹把這個事情上升道國家級高度，張鼎的態度才從之前的“不可能”變成了“試試”。
“聽你這麼一說，未來要是造出厲害的數控機牀，那咱們這些車工是不是都該下崗了？”張鼎藉着酒勁兒道。
李樹沒想到張鼎竟然能提出這麼一個深邃的問題。
李樹沉默一陣，然後笑道：“不會不會，張師傅，你的手藝在這兒呢。”
張鼎擺擺手道：“別安慰我啦，我都懂，之前咱們廠裏讓我照着島國進口的軸承去車一個一摸一樣的，我費了很大勁，廢了很多料才弄出來一個，結果和人家比起來，還是差遠了。”
部裏挑出來的優秀車工，果然不一樣，他們不但在技術上精湛，在思想上也很先進。
“未來純粹手工操作傳統機牀車工，的確會被懂操作數控機牀的車工所替代，不過沒有這些傳統車工的孵化，也不會有數控機牀，不過您放心，到時候您都退休了。”李樹順着張鼎的意思解釋道。
“還好我兒子不再幹這個了，工資又低，飯碗還容易被砸了。”
張鼎說着，又悶了一口酒，他對於自己幹了一輩子的事業，竟然是這個態度也着實讓人唏噓。
張鼎的話也點醒了李樹，在西方，工人受到足夠的尊重，工資待遇比白領還高，而且職業技工教育一直很完善。
事實上，直到未來，國內對於工人的尊重、技工教育一直都是一個極大的短板，技術工人被認爲是工資低的苦力行業，而職業技術教育一直低人一等，沒幾個人有心思留在這個行業。
這種局面之下，還談什麼尖端工業崛起？
李樹悶了一口二鍋頭之後暗想，要在開端時刻就做點什麼了，不能任由形勢發展成後世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