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野。”
頭頂一道嗓音落下。
眼前的利刃倏然不見,司野也驀地回過神來,仰頭看,身邊站着程斬。
也不知道是因爲羣蛇被誅,還是陽光終於穿透了霧氣,總之程斬的頭頂有淺淡的光亮,他俯臉,有一半的面容陷入陰影裏,光線成了切割線,襯得程斬的一張臉愈發棱角得很。
可讓司野覺得溫暖的是程斬落下來的目光,雖說不強烈,卻也是明顯的關心。向來清冷孤傲的男子,一旦眼神染了些許暖意,就會讓人覺得世間一切皆美好。
見他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看,程斬低問,“你怎麼了?”
司野張了張嘴,好半天,“沒什麼,就是……”他移開目光,視線落在刀子上,“血有點多。”
沒頭沒腦的話程斬自然沒明白,將他拉了起來,“有沒有受傷?”
“沒有。”關於保命這種事司野還是很重視的,扭頭看了一眼地上,“丁嬸子被咬了,但好像她的反應跟其他村民不一樣。”
丁嬸子還在地上躺着呢,丁巫託着她的頭一併坐在地上。程斬走上前,蹲身下來打量少許,丁巫跟他說呼吸一直都在,但就是這麼昏着。
“是不是中毒了?”方婷上前問。
程斬道,“只是嚇暈了。”他環視四周,只瞧見了地上的那一小點血肉,“被蛇咬的?”
司野說,“蛇頭。”
那就對了。
“沒事,傷口上點藥就好了,她沒中毒,所以不會像其他村民那樣的反應。”程斬起身。
經過這一遭,不但方婷和曲雅看到明白這裏面的事已經愈發走向離奇詭異了,就連丁巫也看出端倪來,尤其是以程斬爲首的這四個年輕人,能確定就不是正常人,或者說,他們是不是人還兩說,哪有正常人會有他們剛剛的那種本事?
可丁巫覺得哪怕他們是鬼吧,那也肯定是好鬼,而方婷和曲雅想的是,她們或許真是無意就結交了仙人呢。
有些事看破不說破。
關於他們幾人的身份丁巫不想刨根問底,可村裏的情況她是擔心,便問程斬,“你的意思是,村民們中的不僅僅是蠱毒那麼簡單?”
“是。”程斬應了一聲。
沒多餘的解釋,原本也不想跟太多人講巫靈的事,沒必要。丁巫看出他的心思來,也是聰明的沒多問,便問程斬眼前的情況怎麼辦?
眼前的情況……
如果說之前有羣蛇氾濫的時候如同人間煉獄,那現在用一句“屍山血海”來形容眼前所見一點都不爲過。那些被觸靈控制的打算尋死覓活的村民們,因爲蛇羣的殲滅全都斷了行動力,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如果不是各個呼吸還在,真像是躺了一地屍體似的。
但血海倒是真的,那些蛇的血有的都匯成了涓涓細流,從倒地的村民們身下蜿蜒而走,這一幕瞧着令人驚心動魄。
丁巫想的是,總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躺着吧……
程斬卻說,“目前只能這樣。”
丁巫愕然,只能……這樣讓他們躺在蛇血裏?
“畢竟……”程斬思量着,“他們最後能不能活下來還兩說。”
丁巫一激靈,等反應過來時情緒險些崩潰。
如果他們都不能活,那……那貢蘭渡不就不存在了?
“能、能救過來嗎?”
程斬沉默。
司野走到他身邊,“至少要等抓到哀靈纔有定論吧?”
問這句話時他是瞅着程斬的側臉,程斬看着遠處,目光是越過橫七豎八的村民伸向很遠,他的臉頰上、脖頸上甚至衣領上沾着血跡,不多,卻足以刺眼,這一刻的程斬就多了幾分殘冷。
不知怎的司野又想起了夢裏的鮮血,順着那個人的頭髮稍一滴滴往下淌。
程斬半晌纔開口,“哀靈控制妖巫,以蠱毒籠罩整個貢蘭渡,這照比只以觸靈來控制村民來得嚴重多,所以最後他們造化如何只能看命了。”
司野嘆道,“他們中間不少都是無辜的,跟阿娟的事毫無干系。”
這是他由衷的話,而他也相信,貢蘭渡最開始被觸靈控制的村民,十有八九都是助紂爲虐,哪怕是間接的。
方婷倒出了一句話——
“不會……整個貢蘭渡倖存的就咱們幾個吧?”
確切說就只剩下丁巫和丁嬸子?
他們幾個畢竟是外人。
話音剛落,就聽從遠處傳來歇斯底里的動靜。
“救、救命!”
丁巫聽出這聲音來,大叫,“是丁族長!”
果然還真是他。
由遠及近的,別看年近半百,但腿腳着實麻利,慌里慌張不說,整個人近乎都是搖搖晃晃地往前衝。定睛一看,可不得跑快點?後面跟着一羣蛇呢。
雖然沒剛剛那麼誇張的陣仗,但瞅着四五十條差不多了。
丁族長就在蛇堆裏險象環生,見着他們了,大老遠就瘋狂地揮手,扯着脖子呼救命。許是太激動了,一下沒跑明白摔倒了,羣蛇奮起攻之。
下一秒紅光穿過,形同萬劍刺向蛇羣,黑蛇們死傷一片,扭頭逃的終究也盡數被殺。
再看程斬,手一收,合虛不見。
丁族長倒地上就沒再起來,抱着頭等着被蛇羣吞了,不想半天沒動靜,小心翼翼扭臉一看,身旁的那些蛇死了一地,倒吸了一口氣,剛要爬起來,就見那些蛇的屍體就跟能稀釋似的,漸漸變沒了。
這一下可又把他嚇得夠嗆,幾乎亂滾帶爬的衝向程斬這邊。
……
大家回到了丁巫家裏。
包括被蛇嚇得半死的丁族長和依舊昏着的丁嬸子。
目前來說丁巫這算是最好的選擇了,方婷說得沒錯,整個貢蘭渡的村民都受連累了,剩下意識正常的也就他們幾個。
至於阿丫,下落不明。
在回丁巫家之前,程斬和司野兵分兩路,讓他帶着一羣人先回家,程斬將整個貢蘭渡都翻了個遍,沒看見阿丫的身影。之後司野遲疑道,或許阿丫不會出事。
經過這麼一折騰已是午後了,陽光似乎蹦出來一點,使得外面看上去不像早晨那樣霧濛濛的。
司野也是挺佩服丁巫的,也不知道是心理素質強大,還是說驚嚇後就會變得麻木,總之就是先給丁嬸子的傷口上了藥,又給了服了一碗壓驚的湯藥,然後悶頭開始拾掇院子。
院子裏沒有蛇了,可蛇血還在,雖說不多吧但看着也挺噁心人的,她論起大鐵鍬,將那些被血染紅的土全都翻開,但也沒往外面扔,就像是在田地裏翻土似的翻了翻,將沾了蛇血的土一併鏟到花卉區,權當肥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