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管家暗自一驚,驀地擡頭,重新審視眼前這位年輕人。
講真,他在司家工作這麼多年,不說多有權力吧,但外面知道他的人總會給幾分薄面,像是這個小夥子敢出言威脅的,倒是好多年沒有了。
是一直跟在司野身邊的小夥子,最開始白管家沒太當回事,就覺得這小夥子長挺帥,挺清瘦挺頎長的,現在方覺,這人的眼裏像是藏了冰,森涼涼的,教人不寒而慄。
這哪是年輕人該有的神情呢?
白管家竟生生激出一身涼意來,繼而,打量程斬的眼光裏就有了警覺。
程斬瞧出他眼裏的警備和質疑來,微微一笑,俊臉一壓,在他耳邊說,“我不怕你去查,可是大管家,你要做好承擔後果的準備。”
白管家一僵。
十分鐘後,一行車有序離開了。
客棧門口又恢復了安靜。
包子哥心裏不舒服先撤了,主要是有人給他打電話,一口氣訂了五十來籠的包子,好像是要辦事什麼的。
包子哥臨走的時候還挺不服氣地說,“賣包子的怎麼了?賣包子就不能賺第一桶金了?等老子發家致富的!”
這股子報復社會的勁兒啊。
包子哥走後,老關就陪着程斬在咖啡區這坐着。程斬在這邊辦理退票業務呢,之前他跟司野訂好一起飛回去。
老關問程斬,“司野是跟家裏人的關係不好嗎?”
程斬想了想,嗯了一聲。
何止不好?那都是衝着人命招呼的。
老關嘆了口氣,“連我這個外人都能感覺到了,這小司野在家裏該怎麼待呢?要不說啊,家大業大的也沒什麼好,親情都耗沒了。要是平常家庭,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呢?小司野臨走那樣兒啊,我都不忍心看。”
小司野……
程斬停下動作,細細去想司野臨走時候的模樣,是挺落寞,挺可憐的。
正想着,手機震動了一下。
程斬一看,是司野發來的信息——
哥,咱們還能見面嗎?
這話說的。
程斬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回:我又沒死。
但一想到臨走前司野說的那句話,心就又是一緊。
司野走的時候沒跟管家一輛車,是跟司迦意坐一起的。想他現在應該坐在車子的後座上,旁邊放着司迦意的骨灰罈,孤零零得很。
他平時戲謔的時候喜歡叫他斬哥,不悅的時候就直接連名帶姓的程斬,現在,司野叫了他一聲哥。
該是很低落的心情吧。
程斬的心就軟了。
想了想回了兩個字:當然。
司野沒再發過來信息了。
程斬坐在那一動不動的,老關倒了杯咖啡過來,瞧見他一臉沉靜的,剛要問出什麼事了,就見程斬打了個電話。
大抵是機票改簽。
由晚上的航班改爲最近一趟的。
老關喫驚,怎麼了這是?跟火燒屁股似的。雖說司野走了這氣氛就冷下來了吧,但老關覺得跟程斬聊聊也挺好,算是同甘共苦一場。
五分鐘後,程斬就準備好出發了。
連他都不清楚自己是出於怎樣執拗的心理。
跟老關道了別,車子也到了。往外走的時候,有住客玩回來,跟程斬擦肩而過。
幾個住客裏有女孩子,連連回頭看的,又埋怨老關,店裏住了這麼個大帥哥都不幫忙介紹。
老關道,“那個帥哥啊……他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撩到的。”
住客們也只是說笑,擦肩而過的往往都算不上是緣分了。有住客問老關,“晚上有什麼好喫的嗎?”
“有啊,我這還能少了好喫的?”老關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晚上應該不會下雨,來個篝火,給大家烤犛牛肉喫!”
大家歡呼。
是啊,天氣始終好,日子始終過。篝火不停,生活繼續。
**
九月,江城,a大。
晚自習的時間,校園裏也沒能安靜,各社團“招兵買馬”的工作都在收尾中,從白天鬧騰到入夜。
有那種猶豫的新生,被幾個社團輪番進行情感攻擊,有那種早早就報名入團的,就火速成了幫手,準確說,成了勞工。
徐平和薛青是大一新生,上午剛加入的社團,晚上自告奮勇幫着搬運社團的器材。主要是社團大多是女孩子,倆男生也不好意思讓女孩子們乾重活,便一股腦攬下了髒活累活的。
器材是從實驗室裏搬出去的,然後還要收回實驗室。徐平和薛青跟着學長們來回走了兩趟後,剩下的收尾工作就歸他倆了。
兩人抱着沉重的器械進了電梯後,徐平看了一眼時間,晚自習都快結束了,肚子還餓得夠嗆。
薛青在擺弄手機,看了一眼後跟徐平說,“一會兒喫夜宵去啊,咱社長要請客,覺得大家今天都辛苦了。”
徐平笑呵呵說,“找到組織的感覺可真好啊。”
倆人覺得幹起活來更有勁頭了,想着這最後一趟趕緊搬完,然後去跟大家匯合。
電梯老舊,運行起來都是那種咯噔咯噔有響聲的那種,這在空無一人的實驗樓裏就顯得格外瘮人。
徐平和薛青雖說是男生,但一入夜了,這裏就愈發漆黑和陳舊,心裏也是膽突的。他們需要將器械搬到頂樓的房間,也是走廊最裏間。
兩人其實都有點害怕,尤其今晚還沒什麼月光,但兩人都沒表露,就三下五除二進了房間,放下器械就趕緊走了。
可快走到電梯口的時候,徐平一下停住腳步,往後瞅了一眼。
薛青正要按電梯呢,瞧見後問他怎麼了。
徐平遲疑說,“我剛纔好像看見個……女生?”
薛青一愣,“走廊?”
徐平點頭,“嗯,從走廊這頭過去的,往最裏面走了。”
最裏面那間房就是他們放器械的地方,其他教室全都鎖上了啊。薛青走到走廊的那個口看了一眼,整條走廊空蕩蕩的。
回來跟徐平說,“看錯了吧,沒人啊。”
徐平想了半天,搖頭,“不對,我應該沒看錯,就是個女生,應該穿了件白衣服。”
“你可別嚇我啊,大晚上的,穿着白衣服的女生?”薛青聽着肝顫,環顧了四周,“而且還在這種地方。”
徐平瞧出他眼裏的驚恐,“你不是吧?這麼迷信,世上哪有鬼啊。”
其實他心裏也害怕。
“總之,趕緊走吧。”薛青不想在這個地方逗留,再說了,他也是餓得夠嗆。
但是徐平的態度有遲疑,跟他說,“萬一是有什麼事呢?或者,萬一不是本校學生呢?裏面的器械可不少。”
薛青明白徐平的意思,雖說他覺得在這裏能看見個女生就挺扯淡,就算有女生出現那也絕對不是衝着器械去的,真要是外面混進來偷東西,那也得是個男生吧。
但瞧着徐平不像是甘心的樣子,再加上真要是器械出了問題,他倆也不好交代。於是就同意跟着徐平回教室看看。
走廊裏更安靜了,而且光線愈發昏暗。
兩人的腳步放到最輕,也不知道是怕驚擾了誰。
到了最後一個房間,教室的門是關着的,薛青小聲說,“你看這鎖還是我掛上的,要是進來人了,鎖頭怎麼還在上面?”
教室是那種傳統的掛鎖門,鎖頭也是老鎖頭。這間教室常年不鎖,因爲不少器械要往裏放,所以一來二去的鎖頭就直接掛上面。
現在,鎖頭還掛在上面,沒拿下來。
徐平心裏的石頭放下了,點頭說,“對啊,要真有人進去的話,這鎖頭也不能這麼掛着。”
說話間他又透過教室門上的窗子往裏看了看。
其實什麼都看不到,黑漆漆的。
“走吧走吧,肯定是你看錯了。”薛青拉了拉徐平,催促。
兩人離開了實驗樓。
等出了樓,薛青呼吸到外面新鮮的空氣後才覺活過來。其實他挺擔心的,真要是剛纔在裏面看見了什麼怎麼辦?
“我給他們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在哪。”薛青說了句。
徐平沒異議,跟着他一前一後往前走。
這裏太安靜了,安靜到連蟲子叫的聲音都沒有。薛青打了好幾遍電話都打不通,嘴裏嘟囔着,真是邪門了,剛纔在電梯裏都有信號,現在出來了反倒沒信號了。
“校園裏的信號沒這麼差吧?徐平,你有信——”薛青回頭叫徐平,豈料見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幾步之遙的位置,仰着頭看。
“徐平?”薛青不解,走上前推搡了他一下,“看什麼呢?”
與此同時,他也仰頭看。
這一看不要緊,差點嚇得魂飛魄散了。
明明周遭這麼暗,薛青就好死不死地看清了實驗樓樓頂上的情況!
是個女生,站在那。
穿着件白衣服,頭髮挺長,伴着夜風飄啊飄的。
她在往下看,一動不動的。
薛青開口了,嗓音竟都發顫了,“她、她要幹什麼?白、白衣服……你剛纔看見的嗎?是人是鬼?”
徐平也嚇得夠嗆,“不能是……鬼吧?她是人的話,站那麼高幹什麼?”
話音一落,倆人同時就想到了一種可能!
“我去!救人!”
兩人火急火燎地往實驗樓裏跑,可就在這時,那個女生跳下來了!
咚地一聲。
徐平腳跟一軟,回頭一看……
不遠處,一堆白,漸漸的,被血染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