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所有的不對勁都是從半年前的那次事開始的。
至少老關這麼認爲。
因爲在那之前,客棧裏從未出過事。
“司迦意是一個人來的客棧,後來聊天的時候她說她喜歡一個人旅行,從不結伴而行。”
老關說起這件事時語氣很沉重,臉也肅穆,眼睛裏藏着驚魂未定,看來當時的事着實是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
窗外微微有光亮了,破曉時分的古城還處於靜謐,有極淡的霧氣在青石板上游走。這個時間喫早飯太早,但大家都因爲沒睡,胃裏也不好受,老關還是簡單準備了酥油茶和糌粑。
又給方婷拿了碗酸奶。
方婷哪有心思喫呢,被老關之前的那句話嚇得不輕。
程斬倒是看着挺有胃口,來上一塊糌粑,就上一口酥油茶,喫得高雅得很。司野偏頭看他,這個人的喜好還真是夠可以的了。
老關對司迦意的事記憶猶新。
他以爲像是司迦意這種獨來獨往的姑娘可能也不大愛交朋友,但事實上是他想錯了。司迦意入住的頭天晚上就跟客棧其他入住的年輕人打成了一片,大家圍着篝火喫着烤肉唱着歌,好不熱鬧。
當時是古城旅遊旺季的尾巴,學生黨們和走馬觀花的跟團組們都差不多離開了,能留下來或者在那時候來的基本上都是玩家和專業揹包客們了。
七月客棧雖說沒爆滿吧,但也是整個古城裏最熱鬧的客棧了。
二樓的天台開放,可以通宵篝火烤肉,那炭火一起,青稞的酒香混着犛牛和羊肉的香氣,打遠聞了都是垂涎欲滴的。
司迦意在客棧裏住了六天,這六天來,她跟老關的關係處得也很好。老關問她接下來要去哪裏。
司迦意笑說還沒定,她旅行都是看心情,心血來潮了想去哪就去哪,或者哪都不去,直接回家。
性子爽快,這是老關對司迦意的印象。
第七晚,司迦意又參加了篝火晚會,因爲其中的一對小情侶天亮要離開香格里拉,幾個玩得好的年輕人爲他們送行。
當時司迦意還笑着跟老關說,今晚說不準我又得喝多,明天叫我啊,我喜歡喫你家的早餐,可比我家的那些廚子做得好喫多了。
老關是開客棧的,閱人無數,一聽司迦意提到了家裏的廚子這樣的話,還是那些,不是那個,就心知肚明瞭,自己當時沒看錯,這姑娘的確是家境不錯。
其實早餐有多好喫老關倒是不敢說,他覺得司迦意想要喫的只是煙火味,想她一個富家女,錦衣玉食自然不缺,唯獨缺的怕就是這最普通的人間溫暖了吧。
果然,那天衆人玩到很晚,應該都是後半夜了,老關從牌友那回來的時候,二樓陽臺上還熱熱鬧鬧的呢。
老關先睡了,第二天那對情侶離開的時候,參加篝火的大多數姑娘小夥都沒醒呢。
那對情侶笑說昨晚喝得太多,他們還玩了遊戲呢。
遊戲的具體內容老關不清楚,那對情侶也就輕描淡寫的提了一嘴,說是個網上流傳的見鬼遊戲。
直到中午也沒見司迦意下樓喫飯,早上老關敲門的時候不見她迴應,想着應該是真喝多了。
喝多了有多難受老關是清楚的,想想還是別打擾了,就這樣轉眼天黑。
頭天晚上跟司迦意在一起篝火的小夥伴們基本上都跑出去玩了,客棧裏也挺安靜的。
老關也不知道司迦意是去外面喫還是在店裏喫,一整天沒見影了,於是便上樓再次敲門。
還是沒人應聲。
他有點擔心了,怕一個姑娘家喝酒真喝出事了。
拿了備用鑰匙,一邊喊着司迦意一邊開了門,生怕她再被他嚇着。結果一開門,是老關被嚇個半死。
當時房間裏很暗,窗簾半遮半開的,外面的月光和燈光擠進來,房裏的情況影綽地映入老關的眼。
他覺得正對房門的那面牆上像是趴了一個人!
就那麼趴在上面!
“房裏的擺設你知道啊。”老關耷拉着腦袋,也沒心思喫東西。
這話是跟司野說的,他現在住的房間就是司迦意曾經住過的。
正對房門就是三鬥櫥,臨時充當了牀頭櫃的作用,旁邊就是一張牀,房間裏的擺設挺簡單,也挺一目瞭然。
但司迦意當時住的時候,房間裏是配套的牀頭櫃,沒有那個三鬥櫥。
房間總開關就在門口,老關驚嚇歸驚嚇,條件反射地去摸燈。
燈是開了,可不知怎的電流不穩定,頭上的燈光就一閃一閃的。
也就是在這樣閃爍的燈光裏,老關看清了對面牆上趴着的那個人。
司迦意!
可怎麼看怎麼都不像人啊,就是一團黑影子似的黏在牆上。
“不,具體形容的話,就像是一張人皮貼在牆上似的。”老關說到這兒頓了頓,又道,“那種掛在牆上的動物皮毛,你們都見過吧,扁平的在那。”
方婷聽着脊背又發涼了,這跟曲雅的情況很像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司迦意成了一張人皮,貼在牆上?”司野追問。
老關點點頭,緊跟着又搖頭,“後來又有變化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成了人皮,就那麼掛在牆上,身上甚至還穿着頭天的衣服,這麼看着像極了一件驚悚案件。
可就在老關嚇得渾身發抖打算報警時,就見那個人皮……動了!
真就像是個影子似的在牆上游走,遊走的時候會留下血跡,老關腳一軟,整個人坐地上。
嚇得已經說不出話了,想跑,但動彈不得。
就眼睜睜看着牆上的人皮漸漸成了立體,換句話說,一個切切實實的人貼在了牆上。確實是司迦意不假,剛開始是背對着他,整個人貼在牆上。
很快的,她的軀幹離開了牆,四肢還黏在那。
“跟曲雅的情況特別像,胳膊啊腿啊的老長了,根本不是正常人的比例。”老關搓了搓胳膊,哪怕事情過去了半年多,再提起也是心生駭意。
“後來呢?”方婷哆哆嗦嗦地問。
後來……
後來司迦意就從牆上下來了!
就像是被驚擾了似的,人皮到人都不到半分鐘,而從人到從牆上下來甚至就只有數秒鐘,可在老關眼裏,像是過了幾個世紀似的。
司迦意從牆上下來,走路的姿勢十分奇怪,像極了吊線木偶,每走一步都有頓挫感。頭耷拉着,頭髮披散下來,身上的衣服幾乎都沾滿了血。
她一步步朝着房門這邊過來,走得很慢。
老關就坐在門口的位置,渾身抖成了篩子,這哪是常人能見到的場面?就眼睜睜看着司迦意靠近……
再靠近。
直到從他身邊經過,他鼻腔裏聞到的是強烈的血腥味。
在後來很長的時間裏,老關再去回憶這段,對於司迦意到底是下了樓還是突然不見的他就沒什麼印象了。
感覺她像是下了樓,出了客棧就那麼離開的,但理智分析覺得不可能。
一來,客棧不是完全沒人,還有零星住客在咖啡區喝東西打電話,司迦意就那麼出現在一樓的話,其他住客不會看不見。
二來,當時也不是深夜,出了客棧就是青石板鋪就的長街,長街上也有人,如果全身是血的司迦意走出客棧的話,至少會有人嚇得尖叫吧。
所以老關分析,就是一下子不見的。
就好像是,司迦意走到房門口,然後就一下子不見了。
方婷抖着脣,擡眼看了一下,“不、不是有攝像頭嗎,怎麼不見的查不到嗎?”
老關搖頭,“之前客棧裏沒攝像頭,就是半年前出事後才按上的。”
這也是當時他提到攝像頭時,說一半藏一半的原因。
司野面色清冷,很難得看見他這樣。
“之後你塗了牆,掩藏了血跡,又生怕被人發現,將牀頭櫃換成了能遮牆的三鬥櫥。”
老關叫屈,“我哪是掩藏啊,實在是太詭異了,解釋不清啊!”
確實成了樁懸案。
因爲客棧裏沒有攝像頭,所以無法回放當天發生的事。
老關是在司迦意“離開”了將近十分鐘後纔有了反應,從地上爬起來就往樓下狂奔,見誰都問有沒有看見個什麼什麼樣的姑娘。
司迦意就那麼失蹤了。
警方介入後查了挺久,無果。
除了老關沒有目擊者,當時咖啡區的客人表示沒見有人下來過,還是信誓旦旦的那種,當時經過客棧的鄰居也問過,沒見着有什麼可疑的人從店裏出來。
牆上的血跡經鑑定,竟不是司迦意的,是動物血。
如果不是有這血跡的存在,老關都一度以爲司迦意只是他做了一場夢,怎麼活生生的一個人就貼在牆上了,而且血淋漓的不見了?
司野要他仔細回憶一下,除了血跡外,還有什麼。
“抓痕。”老關十分肯定地說。
但警方覺得不像是抓的。
事實上,在老關看來也不是抓痕。當時牆上是一團影子的時候,影子游走的過程裏產生了血和痕跡。
所以確切來說,是拖痕。
但這痕跡不是大面積的,像極了不小心留下的,所以乍一看就跟抓痕似的。
之前老關只注意到血了,哪怕重新給牆塗白的時候看見了痕跡也沒多想,直到曲雅那屋衣櫃上出現了同一種“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