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兩天看着前面那件青花碗的時候就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但是,當時沒想起來,怪在哪裏了。
現在,在燈光下我旋轉了數圈這碗,忽然我就想清楚了。
這細膩的風格,運筆均勻流暢。
雖速度不如明朝的制瓷匠人隨手繪就那般灑脫,卻也一定是一流的繪瓷高手方纔能繪畫出來的。
你再看看這碗邊緣的海浪紋,有沒有想到日本的浮世繪風格呢?
不錯,我現在可以肯定的是,眼前這隻青花碗,還有前幾天的那隻。
俱都是日本製瓷高手製作出來的。
所以,這青花碗上的紋飾繪畫風格纔會出現看似很粗,但實際細條卻明顯精緻的特色。
這是因爲日本繪瓷高手雖然刻意模仿明朝的風格,但是他們運筆的習慣是沒辦法改掉的。
還有,我難怪在這瓷器上沒有看出一般明青花所該有的破綻了。
這是日本人仿製的青花啊,他們早就破解了我們各種青花的配料了。
就算是元青花,他們也是仿製的出來的。
況且,這還不是仿的蘇麻離青料。
但爲什麼說我和檢測機構都沒錯呢?
因爲,這兩件瓷碗本身就是十分到代的明朝貨。
那看到這裏估計你就糊塗了,既然是明朝貨,那我爲什麼又說是日本人仿製的贗品呢?
這裏就要普及一個古董行裏不太常見的做舊套路了。
素瓷,估計玩瓷器收藏比較久的人聽過。
從字面意思來理解,就是釉上釉下都不加任何色彩紋飾的瓷器。
元明朝以前的瓷器主要就是素瓷,而明朝以後的瓷器大多都是有彩繪的。
明朝及以後的瓷器,總體上來說素瓷價值較低。
現在發現的明清時期的素瓷,主要都是民間生活用具。
還有,就是窯址裏出來的還沒有上彩的素瓷胚。
而我這裏想要說的是,做舊行裏做舊師會專門收集明清時期的素瓷用來做舊。
最常見的做舊就是找一件器型品相好的素瓷,比如碗、碟、盤之類的,繪製釉上彩。
比如做五彩瓷、粉彩瓷等等。
這種瓷器在畫功好的做舊師手裏,做出來的瓷器能騙到很多藏家古董商。
而且,最最關鍵的是,這種瓷器做的好了,還能夠送去鑑定。
鑑定機構無論是牛津還是港島,都完全檢測不出問題來。
因爲,人家這瓷器本身就是實實在在的到代貨。
眼前這件明宣德的青花碗就是這麼個情況。
碗,本身就是不知從哪裏收集過來的明中前期的素瓷碗。
只不過,眼前這碗做的更深入,水平更高。
它不是在釉上繪彩,而是剝了釉,在瓷胎上繪青花,然後重新上釉薄燒,再做舊。
這種做舊對技術要求就更高了,不過人家做的是宣德青花,價值已經好百萬了。
遠比一件五彩碗或者粉彩碗要值錢多了。
因此呢,這件明宣德青花碗,是我沒看錯,鑑定機構也沒鑑定錯。
差一點,我就被帶到溝裏翻船打臉了。
想通了,看透了,我不禁就長嘆一口氣,如釋重負啊!
我輕輕將那青花碗放回了錦盒,然後看着李老闆笑道。
“這碗的確是送檢那隻,不過,依舊不是真品。”
“啊?!”對方是聽得一臉懵圈,“這是送檢那隻?還不是真的?”
我點點頭。
“什麼意思?就是檢測機構的結果出問題了?”
我搖搖頭,“檢測結果沒出問題,這件青花碗本身從瓷胎的角度來看,的確是到代的老東西。”
“這,我就聽不懂了!瓷胎是真的,難道釉是假的?”
“哎!您說對了。這是件在老舊素瓷基礎上重新燒製的瓷器。還有,這件瓷器,還是從日本回流進來的。”
我這是說着就將那瓷器上的繪畫風格等等跟這李老闆逐一說了一遍。
不過,還是那句話,人家自認水平到了一定的程度,壓根就不信別人的說詞。
哪怕,這人是我,金陵梅九爺,那也是沒用的。
“怎麼可能?梅九爺,您要是不收就不收,沒必要說這種誇張的理由。剝了釉?重新繪青花?重燒?還日本匠人畫的?太誇張了吧?”
“李老闆,你要是不信,我跟你打個賭。”
“可以啊,怎麼打?”
“這件青花碗是不是真的我們先不說,但是前面你拿過來的那件是假的,這個你認吧?”
對方點點頭,“這必須的,不是假的,人家也不會把這件真的還給我。”
“好!那我們這樣,那件青花碗您再找回來,哪怕出錢買也行。然後我們再送去取樣檢測,相不相信,檢測結果跟這件一模一樣?”
這李先生一聽我這話不禁神色一驚,愣了一下,忙道,“怎麼可能?”
“別不可能,就說打不打這個賭?要打,我就找人來做個見證。”
“這,關鍵是那件青花碗人家也未必會拿出來啊!”
“沒事,你告訴我是誰,我出錢買過來。誰輸了就”
我這話說到這裏我忽然就發現我真特麼是個二啊!
這還不明擺着麼?
壓根就沒有什麼那個賣家,眼前這姓李的傢伙從頭到尾都在給我下套子呢!
前幾天賣第一隻青花碗是個套,是能賣就賣,不能賣接着就來另一個套。
因爲我上次並沒有說出那件青花碗的做舊破綻,只是說了實物跟照片不對而已。
所以,人家就又上演了一出套中套了。
因此,我特麼現在跟騙子較什麼真?打個什麼堵呢?
這不是二麼!
我話說了一半,另一半給嚥了下去。
我不禁搖搖頭,看着對面這傢伙笑了起來。
我是邊說邊拿起公道杯給這傢伙續上茶水。
茶杯,被我倒的滿滿當當。
這是趕人家走呢!
這傢伙也算識趣,見我茶水滿杯,便點點頭,開始收拾起東西來。
不過呢,我可不能讓他這麼就走了。
雖然古董行裏的規矩是看破不說破。
但現在在我的店裏,也沒別的人。
所以,該說的話還是得說出來,省的以後這樣的事再來煩人。
“李老闆,估計你也不姓李。那隻青花碗我估計你是拿不出來了,也不會再拿出來了。這裏沒他人,我直說了,以後這樣的套路別在我蘇古雅集玩了。”
這傢伙一聽我這話是臉色一驚,他想要說什麼,但只是點點頭微微笑了笑。
“班門弄斧!梅九爺見笑了!不會再來了!”
這傢伙說完話,是轉身就揹着包離開了。
“班門弄斧?啥意思?這傢伙是做舊師?”小武聽得一愣,望着離去的背影不禁跟我嘀咕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