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這幅《秋林行車圖》的更多細節,蘇溪亭並沒有再繼續說什麼。
因爲現在不是討論鑑定技巧的時候。
他也沒有心思和精力討論這些。
他緩緩將字畫重新捲了起來,又好好放進了錦盒之中。
其他三件也都被他一一放好,然後都合上蓋子。
“爺爺。”
蘇沫臉色發白,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看着老爺子。
“這都是仁叔親自鑑定的啊!”
“爲仁跟了我二十來年,他的眼力我清楚的很,至少不比現在的我差。”
蘇沫聽的一驚。
“爺爺,您的意思是仁叔”
“我能看出三件贗品,爲仁就算一時大意沒看出膽瓶有問題,也應該能看出那件青銅觥和高足杯來。”
老爺子說到這裏突然頓了一下,然後看向了我。
“小梅,你有沒有覺得這件膽瓶似乎跟前段時間我們看的那件釉裏紅玉壺春瓶很相似啊?”
想不到老爺子竟然也有這樣的想法。
我剛剛在樓上就有了這樣的感覺,還暗自感嘆是不是跟雍正御窯扛上了呢!
“亭爺您是說,都是清雍正御窯,都有五爪飛龍紋,而且底子都是接的。”
蘇溪亭點點頭,“前段時間那件玉壺春瓶用鋦補的手法接的底子,而這件膽瓶竟然直接是拼接燒製。”
“那件玉壺春瓶瓶身是真的,底子是假的。而這件膽瓶,底子是真的,身子是假的。”
“啊?”
茶桌前三人都是聽的一愣,包括小武也是聽的奇怪。
“你是說,這兩件瓶子”
蘇溪亭伸出雙手微微做了個交叉的手勢。
我點點頭。
“這兩件清雍正的御窯應該出自一個人之手。”
“如果我沒猜錯,原本那釉裏紅玉壺春瓶是一支真品,不過被碰掉了底子。而且,也還真的是百年前就用鋦釘鋦補在一起的。但是,到了現在,卻被人故意拆開了,用這一底一身重新做了兩件雍正御窯。”
“不可能吧?釉裏紅和青花,底足的顏色也不一樣啊?”
蘇沫不禁隨手打開那膽瓶的錦盒,指着青花瓷的底足。
“這件膽瓶用的是真底假身,重新燒製。所以,真底原來的釉面和底色先被處理掉,然後和假身續接後再一起重新描繪施釉,覆底燒製。如此,出來的瓷器就會渾然一體,看不出任何拼接痕跡。”
“而且,因爲有真底子,所以就算送去做檢測也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難怪,”蘇沫忽然喊了出來,“之前那賣家就信誓旦旦的說可以送檢,所有費用都可以他出呢!”
我沒有理會蘇沫的話,繼續說下去。
“但是因爲重新燒製需要保護真底不被高溫影響到通過檢測,所以必須覆蓋特殊材料。所以就會導致底子在強光下的通透性和其他地方有差異,有經驗的資深鑑定師還是能夠看出破綻的。”
“而那件玉壺春瓶,真身假底,因爲真身有眼,所以只能重新膠水黏合後再用原來的鋦釘重新連接。所以鋦補工藝和材料上都沒看出問題,但是縫隙裏過於的乾淨露出了破綻。”
其實,關於那件玉壺春瓶子我也是看了這件膽瓶後,纔想起來原來那件瓶子身子是真的,底是假的。
我之前原以爲整個瓶子都是仿製的呢。
“可是,有這個必要麼?既然那釉裏紅玉壺春瓶是真的,何必做成兩件假的呢?”
蘇沫是一臉的不解。
估計很多人也都會有這樣的疑惑吧。
把真的做成假的,這不是傻麼!
“當然,如果這件釉裏紅玉壺春瓶子是一件完整的瓷器那肯定是沒人會這麼幹的。但是,他偏偏是一件殘破的修補品。”
“這件鋦補過的釉裏紅玉壺春最多也就賣個四五百萬。”
“但是,如果變成兩件雍正御窯,兩件都能通過檢測的雍正御窯,那可就是將近翻了二十倍啊!單單這件膽瓶就價值將近一個億呢!”
“這麼高?”
蘇沫聽的眼睛瞪的老大。
蘇溪亭聽的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
“好大一個局啊!”
局?什麼局?
我不知道老爺子說的什麼意思,但兩件瓷器都拿來蘇古雅集賣,不是做苗的人犯傻,就是故意的。
“爺爺,難道這一切是仁叔”
蘇沫的話沒說完,蘇溪亭就擺擺手讓她不要說下去。
“等找到他再說吧。”
“四叔不是之前就去他家了麼?他不在家?”
“前天就搬家了。”
“啊?仁叔昨天還正常上班呢?”
“等找到他你再問他吧。”
蘇沫點點頭,她看的出來老爺子雖然不動聲色,其實內心應該是很生氣和失望的。
怎麼能不生氣失望呢?
畢竟仁叔跟了老爺子二十來年,老爺子讓他做蘇古雅集的總經理和鑑定師,等於就是把蘇古雅集全權交給了他。
平時幾千萬的古董買賣也都是完全由仁叔做主。
可沒想到,竟然暗地裏將蘇家給坑了。
不,這可不是坑這麼簡單。
要知道,蘇沫已經將蘇家的所剩全部抵押給了銀行,用貸款的大部分購買了這四件古董。
可這四件竟然是贗品,也就意味着蘇家的貸款打水漂了。
還不上貸款,這一條古玩街,包括蘇古雅集,整個兒就沒了。
所以,這不是坑,這是火坑。
這是要把蘇家往死裏逼。
難怪老爺子剛剛長嘆一聲,好大一個局呢!
“爺爺,那現在怎麼辦?”
“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少了誰地球都得照樣轉。”
老爺子說着端起桌上的茶杯輕輕喝了一口。
“將這些先收起來,其他一切照舊。”
“那,蘇古雅集明天還營業麼?仁叔不在”
“當然得照常營業,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蘇古雅集出了這檔子事。記住了,藏古界尤其是古董行,眼力最重要,切不可讓人知道你蘇古雅集出了這麼大的打眼事。”
蘇沫聽的點點頭,她當然知道這種事不得外傳。
“可,店裏沒了鑑定師怎麼營業?”
蘇溪亭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了我。
“小梅,能不能麻煩你先暫代幾天鑑定師?等找到爲仁,事情清楚之後,我們再從長計議。”
“他?”
還沒等我開口,蘇沫倒是先看着我皺眉了。
蘇沫的疑惑也許只是習慣性的對我的質疑,只是瞬間,她便點點頭。
似乎突然發現,眼前的事實告訴她,其實我的眼力都勝過了蘇溪亭。
“你放心,我們蘇家是不會虧待員工的,鑑定師更是不會。和爲仁一樣”
我沒等老爺子說下去,直接點點頭答應下來。
“亭爺,先不說待遇,我沒問題,等解決了眼前的急事再說吧。”
其實找不找仁叔根本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因爲找到了又能如何?
古董買賣,真贗各自憑眼力。
這四件贗品難道還能找人退了不成?
“爺爺,那銀行那邊下個月的貸款怎麼辦?”
蘇沫最憂心的就是這個了。
“等找到他再說吧。”
我不知道爲什麼老爺子執意要等找到仁叔再說。
雖然目前還不能百分百確定就是仁叔挖的坑,但這不是明擺着的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