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裏罵罵咧咧的是一位六十多歲的大爺。
他手裏拿着一個圓筒,正直奔蘇古雅集而來。
可是蘇古雅集,仁叔正好在鎖門走人呢。
“哎,麻煩等一等。”
那大爺趕忙小跑兩步過來。
“不好意思啊,問下字畫收不收啊?”
我本來是要走的,因爲蘇沫和仁叔一路回蘇溪亭家,而我下班了當然回自己的出租屋了。
但是,現在臨時來了生意,我就不好當沒看見自己先走了。
我停下來沒有直接回答大爺的問話,而是回頭看了一眼仁叔。
大門已經被仁叔鎖了,鑰匙都被他放進了口袋裏,現在竟然突然來了生意。
開門做生意,來了就必須得接。
哪怕不想要,那也得裝裝樣子,千萬不能趕人。
況且,你也不知道人家會不會真帶了好東西呢。
不過,從剛剛這大爺罵罵咧咧的話中可以聽得出來,大概率不是什麼好東西。
仁叔笑嘻嘻的點點頭,“老先生,您帶了什麼好東西?”
“字畫,齊白石的。”大爺一臉傲嬌,“你就說收不收吧?”
“當然收了,只要東西真,那肯定收的。”
大爺也不廢話,直接將手中的畫筒遞給了仁叔。
“你看看。”
這紙筒倒是挺精緻,用褐色錦緞包着。
就是不知道是做舊的緣故呢,還是真的是時間太久的緣故,這紙筒上的錦緞有點灰撲撲,兩頭邊緣還有些磨的油膩發亮了。
仁叔接過畫筒直接拔開蓋子,然後從裏面抽出了一幅十分單薄的畫。
之所以用單薄來形容,是因爲真的就是。
畫沒有裝裱,僅僅是一張畫芯,一張宣紙而已。
宣紙捲成了卷,仁叔輕輕打開。
三尺的標準宣紙,紙面微微發黃,有些地方都還出現了些許的黴點。
畫面上畫的是蝦,九隻,看風格倒的確是齊白石的。
不過,藏古界裏都知道,這字畫裏,如果要排一個排行榜,數一數誰的字畫贗品最多。
那齊白石一定能上榜。
尤其是齊白石的蝦。
齊白石的蝦不但被仿製的多,而且,還仿製的像。
因爲太多人學白石老人畫蝦了,畫的像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藏古界,尤其是古董行,碰到白石老人的蝦,如果沒有明確的出處,基本上是不收的。
這幅畫,如果單從畫面技法來看,的確畫的不錯。
非常像,幾乎就是了。
但有一個非常大的破綻,畫面上沒有用印,僅僅是右上角寫了一行字而已。
鑑別字畫真贗,除了從基本的技法方面找破綻,還有一個重要的地方就是印章。
但是這幅畫沒有用印,無論是不是真跡,都是個問題。
“仁叔,怎麼樣?”蘇沫在一旁等着仁叔,忍不住催促了一下。
仁叔輕輕笑了一下,然後搖搖頭。
“老先生,我們店打烊了,您要不要去其他店看看吧。”
仁叔說着就要重新捲起畫還給大爺。
但是那大爺一聽就急了。
“什麼意思?怎麼你們這一條街的古董店都沒長眼呢?這畫難道是假的?連個價格也不講,直接都不要。”
“不行,你不要可以,好歹也得給我個說法吧。”
仁叔不禁被這大爺不講道理的話給整的一時無語了。
蘇沫在一旁還等着仁叔一起走呢,不禁看着大爺笑道,“老先生,古董買賣麼,比不得其他東西,看不清的東西誰家也不敢買。既然這一條街的店都不敢買,那也很能說明問題了。”
“什麼意思?”大爺一聽就更不樂意。
“我這畫可是我父親親自傳下來的,是齊白石親自畫了送給他的。你看這畫上寫的字了麼?”
那大爺說着將仁叔手中的畫拿了過來,重新展開,指着右上角的一行字:恩公胡漠惠存於山道中倉促之作望諒丁巳年春齊白石。
“這上面寫的清清楚楚,當年齊白石在山道中路遇土匪,遇到我父親救了他一命。齊白石無以爲報就畫了這幅畫送給我父親。這畫我父親一直保存着,我從小看到大,怎麼可能有假呢?”
丁巳年就是1917年,這一年齊白石爲避土匪之擾去了北京。
對於齊白石,我很熟。
其實對於所有的書畫家我都熟,格外的熟。
因爲,我可是專業學繪畫的出生。
所以,這一行字似乎還是能找到出處的,而且還有些故事可講。
但是,齊白石的生平並不難找到,網絡上搜一下就有,所以別有用心者根據其生平杜撰這麼一個故事也是極有可能的。
見大爺這麼較真,蘇沫也不好說什麼,直接說是假的,贗品,容易引起矛盾。
古董行裏規矩,你可以不買,但是別把話說死,尤其這還在大街上呢。
若是在店裏,則可以直接一點了。
“老先生,你這畫上面連個印都沒有,你讓我怎麼要?”
仁叔皺着眉苦笑了一下。
“仁叔,讓梅九接待吧,我們先趕回去吧。我爺爺身體不好,休息的早。”
蘇沫看了一眼我,示意我接下這麼個燙手的山芋。
仁叔點點頭,不懷好意的笑了笑,然後將他手中的圓筒塞給了我。
我接過圓筒,心中自然是十分不爽。
心想好事沒我,這擦屁股的事倒是給我了。
不過,仁叔這圓筒一接到手,卻讓我吃了一驚。
驚什麼?
這圓筒太特麼重了,我還以爲是紙筒呢,差一點沒接好掉地上。
“老先生,不好意思啊,我們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不過沒關係,我讓我同事留下來和您好好看看這幅畫,他可以決定這畫怎麼收。”
那大爺一聽不禁很是不爽,不過人家家裏有事,他也不好攔着。
大爺揮揮手,也懶得說話。
仁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轉身直接和蘇沫就走了。
兩個人還沒走出去十步呢,我突然回頭喊了一聲。
“仁叔,這畫我可以自己收下來麼?”
我這麼一喊,仁叔停住了腳步,他不禁轉頭看着我笑了起來,“小子,你要是不怕打眼你就自己收吧。”
“嗨!我可沒錢買不打眼的貨。”
仁叔見我說這話,就不禁看向了蘇沫。
“下了班了,你自己的私人時間,可不關店裏的事。”
蘇沫說着就往前走了。
古董行的規矩,在店裏無論是做小店員小夥計,還是鑑定師負責人,一律是不能自己私下裏收貨的。
望着兩個人離開的背影,我笑了起來。
因爲剛剛趁着仁叔和這大爺說話的時間,我發現這裝畫的畫筒有點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