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他看到我後什麼也沒說...就一直跟着我,中途和他說了很多次,他也不聽。”
“我當時...哈哈,想想那時候對義升還挺過分的,我當時脾氣並不好,罵他罵的很兇,叫他滾。”
“我對他罵了很惡毒很惡毒的語言,咆哮完後,這個孩子卻用很迷茫很無助的眼神看着我,就那樣傻站在了原地。”
“我從他的眼睛裏面看不到恨啊...他被我那樣子罵了內心卻一點也沒有生恨,過了好久他才嘴脣顫抖的問了我一句,”
“你可以給我一個擁抱嗎?”
“沒等我回應,義升便管自己撲到了我的懷裏面,然後哭的很厲害很厲害,彷彿要發泄完一切情緒一樣,嘴裏面咿咿呀呀說着什麼。”
“我愣住了再加上雨太大了,我沒聽清義升當時說了什麼。”
“後面我也不知怎麼了,鬼使神差的就把義升帶回了家,我和你說啊,這個孩子真的很靦腆你知不知道?”
“我當時叫他先去洗個澡,結果他在裏面待了四個小時都沒出來,後面我着急啊,就衝進了衛生間,結果發現他一直在原地打着轉。”
“他看着我來了以後很着急,不知道該怎麼和我解釋。”
“最後看了一眼牆壁上的那些按鈕,試探性的想要去按,結果不小心按到了排風,那聲音可能比較大就把他給嚇到了,然後就害怕的蜷縮在了角落......”
“後面我才知道啊...義升不知道該怎麼用那些按鈕,不知道怎麼使用衛生間,又不敢過來找我幫忙,就一直拖了那麼久。”
“最後我又鬼使神差的幫他搓起了澡,你知不知道那時候義升身上有多髒啊?好多好多污垢都被搓下來了哈哈,我當時搓着搓着還覺得很有成就感嘞。”
此刻的餘硯雄像是一個分享着自己最寶貴經歷的小孩子,時不時眼中還會閃着光,配上滑稽的動作。
而黎遠東則是很認真的聽着這些話,過往的記憶浮上了水面。
搓澡啊......
記憶裏面那個留着黑色長髮的小女孩那時候身上也很髒,不過搓澡的不是他...是他的妻子。
“你知不知道,義升搓完澡後整個人精神多了,跟個標誌的小姑娘似的。”
“全身白裏透紅,一看,諾諾諾,小帥哥一個!”
“當天晚上我就問義升,你怎麼跑這裏來了,你的家在哪裏啊什麼的,他都回答不知道,說他什麼也不記得了。”
“你知不知道,我當時聽到這些竟然有點開心,這是我那些年最開心的一次了,我當時就問他想不想要待在這裏。”
“他當時縮着個小臉,你看就像這樣。”
餘硯雄將肩膀前頂,脖頸後縮,做了個滑稽的動作,
“他很害怕,我都看出來了,在陌生環境下,他盯着別墅的玻璃窗盯了很久,彷彿那是讓他很恐懼的東西一樣,最後又認真的看着我的臉,好久才答應了這個請求。”
“後面一段時間,我天天每天提前回家給義升做飯,給義升洗澡,給義升買新衣服什麼的。”
“義升一開始還有點怕我,後面每次每天他就會蹲在那了,你看你看,就是那!”
餘硯雄站起身指了指別墅門口的玄關臺階,
“他後來每天都蹲在那裏等着我回來,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他主動等我回來而不是害怕的躲着我的時候我有多開心?”
“我當時真的體會到了,做一名父親的感覺,真的很開心很開心,我當時就發誓,我一定要好好做一名父親,將義升培養長大,培養成一個對這個國家有用的人。”
“一開始不帶義升出去玩我是怕他真的想起來了什麼,又怕他的親生父母找上門來什麼的,這種感覺你反正體會不到。”
餘硯雄感覺講的口乾舌燥便喝了口水,馬上眼睛帶着光芒接着分享。
“後面才發現是我多想了,義升的身世真的很神祕,但我也不想要去深究,於是後面我就開始主動帶義升出去玩了。”
“工作閒暇時間去公園,去遊樂場什麼的,這個孩子很喜歡喫臭豆腐,公園門口擺攤的臭豆腐,每次帶他去高級餐廳喫飯他都嚷嚷着要喫臭豆腐。”
“這種東西不健康,我就故意不給他買,故意繞着臭豆腐的店鋪走,結果被他看出來了,他就和我賭氣,不和我說話了。”
“後面沒辦法,才帶他又去買了最後一次。”
“第二天我就給那些在公園擺攤的小喫攤一大筆錢,將他們全部打發走了,以後的公園就都沒有這些不健康的食物了。”
“誰叫因爲那些店鋪害的義升和我賭氣,真是活該!”
“後面有一天,我工作回來了,那天有急事,工作到了很晚,義升拿着個蛋糕站在門口等到後半夜。”
“我當時就罵他啊,我生氣啊,這孩子要是長不高了怎麼辦?我氣死了,就兇他。”
“結果他突然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昨天是我的生日,都怪我這麼晚回家,害的都已經拖到第二天,說什麼生日沒得過了。”
“那天凌晨是8月18號,我的生日是8月17號,我當時真的快心疼死了,這孩子因爲這個原因拖了這麼久。”
“我就急忙安慰他,說昨天不是我的生日,說你記錯了,今天才是,你是第一個給我過生日的。”
“那孩子聽到後開心的跳起來了都,然後我們爺倆就在客廳,也就是這張沙發上喫起了蛋糕。”
“就在我吹蠟燭的時候,義升突然說,”
“爸爸,生日快樂。”
餘硯雄的眼淚緩緩流淌而出,伸出衣袖擦了把臉上的淚水。
“我當時就哭出來了,又開心又感動的,那是那個孩子第一次叫我爸爸啊,後面就一邊哭一邊和義升一起喫完了蛋糕。”
“從那天開始我就和周圍的所有人說,我的生日已經變成8月18號了。”
“早上天矇矇亮我就馬上正式去領養了義升。”
“然後義升就這樣在我看着下一步步長大啦。”
“從小學到初中,他的成績一直都很好,每次拿到獎狀我們爺倆都會慶祝一番。”
“然後義升以全市最優的成績考入了高中,然後......”
餘硯雄像是想到了什麼,整個人再次無力地癱坐了下來撫着額頭,瞳孔再次變得灰暗。
彷彿剛剛的一切都只是夢,他在短時間給自己編織了一個代入感很強的夢,
他在夢裏面重新見證了他的兒子一步步長大,重新陪伴了他的兒子一生。
“然後義升就死了...突然就發病了,進醫院,我還沒緩過神死亡的通知書就發到我手上了,沒有過完今年的生日。”
“是啊...義升明明都已經死了,我剛剛在瞎得意個什麼勁啊.......”
這個父親編織的夢碎了。
黎遠東像是聽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許久未曾回過神。
過了好久才昂起了頭,
在與餘硯雄進一步聊了一些事情後,黎遠東緩緩站起了身。
而身後的餘硯雄正望着一張他與餘義升在其上小學二年級的合照發着呆,照片裏面的男孩子戴着個鴨舌帽,笑得很燦爛。
“我說的這些話,黎遠東先生...你明白不了的吧,你如果是一個父親的話你肯定就能明白的。”
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機活力,聲音很微弱很微弱,垂暮的不像話。
“父親...嗎?”
黎遠東眼角微垂,再次理了理身上的蠟質夾克,管自己走出了別墅。
身後的男人還在觀望着手中的照片,好像在嘗試給自己編織一個又一個的夢,讓自己永遠沉浸在那個有他兒子的夢裏面,但眼裏面已經失去所有色彩了。
就在黎遠東重新登上直升飛機打算離開的那一刻。
砰的一聲槍響響起,伴隨而來的是在別墅裏面閃爍的火光。
那個父親親手將自己埋葬在了編織好的有他孩子的夢裏面,
而這次不一樣的是...他將不會再從那個易碎的夢裏面醒過來了,
直到他夢中的孩子長大成人,報效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