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江潯仙,都差點被高陽的演技給騙過去了。
她一開始,還以爲這天牢內的陣眼,被放置到了天上。
可誰知,這陣法的陣眼當真如她一開始所料,被放置到了地面上,一個很隱蔽的地方。
高陽是知道這個陣眼到底在哪裏的,但是他故意隱瞞了下來,沒有告訴給江潯仙。
或許一開始,高陽確實抱着想讓江潯仙出去的打算,但這兩天,他那顆腦仁不知道是不是轉錯了,竟然想讓江潯仙成爲“最後一塊兒拼圖”。
“這個天牢,就像一個瘋狂想要用頭咬住自己尾巴的蛇,可這蛇啊,永遠差那麼一點點,就能夠咬住自己的尾巴了,就差那麼一點點。”
高陽低頭,看着手中的木頭小房子,他臉上的神色變化莫測,說不出個什麼滋味,最終只是麻木地開口道:
“我不知道要怎麼做,與其讓你花費很大的力氣,將這根本不可能被攻破的天牢打碎,還不如將你變成最後一塊兒拼圖,成爲能夠讓蛇頭咬住尾巴的最後一點距離。”
江潯仙也沒有生氣,“是你發覺到,我可以觸碰到小童那天開始,心裏就萌生出這樣的想法麼?”
高陽沒有吭聲,但也沒有否認。
當他發現江潯仙竟然已經被天牢給同化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失望,隨後的第二反應……就是掩蓋不住的狂喜。
“在你之前來天牢的人,他們或許是因爲身體裏面有靈根的原因吧,哪怕不能夠使用靈力,也被天牢所排斥,最終死在了天牢內。”
“可你,是不一樣的,”高陽擡眸,盯着江潯仙的眼神逐漸變得火熱了起來,“你竟然被天牢所接受了!這幾百年來,你是唯一一個可以被天牢接受的人!”
正是因爲這樣,高陽才動了不該有的心思。
江潯仙一直在靜靜地聽高陽說話,看着他臉上火熱的神情,她想了想,纔開口道:
“所以,你根本就不願意相信我的話,而是選擇了自己心中的那條路,哪怕知道天牢陣法內的陣眼在哪裏也不願意告訴給我,而是想讓時間慢慢地流逝,最終讓我和這些天牢內的高家人,一起活祭,對麼?”
高陽沒有接江潯仙的話,但是他臉上的神情,已經說明額一切,他確實是這麼想的,想讓江潯仙和他們一起死。
死在這個天牢內部。
甚至還有私心,想讓江潯仙也陷入到這場兒痛苦的輪迴當中,和高陽永生都待在這裏,等待着下一次黑暗的輪迴。
“對不起……”
高陽閉上眼睛,內心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他承認自己的心,確實很骯髒,很卑鄙。
他也知道,江潯仙很聰明,哪怕他將事實的真相隱藏下來,她也可以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找到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樣的。
“我……”
高陽的嗓音沙啞,他下意識地想爲自己辯解:
“你懂這種,明明知道真相,卻不能跟任何人吐露,在這一片兒漆黑的世界中,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只能自己承擔着一切,等待下一次輪迴的絕望感麼?”
江潯仙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高陽,那雙金色的機械眼非常具有神性,和高陽內心的陰暗面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反差感。
“你根本就不明白!”
高陽盯着江潯仙的眼睛,長久以爲積壓在心中的絕望,此時全部都釋放了出來。
“我選擇這麼做,是對你有愧疚,但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我太痛苦了,每天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黑暗,閉上眼睛看到的也是黑暗,到處都是黑暗!”
“天牢的世界,讓我覺得萬分的痛快,我看着他們一次一次陷入到輪迴當中,被火焰焚燒,連靈魂都被焚燒殆盡,等待下一次的獻祭重生,那種萬分痛苦的感覺,你真的明白麼!”
高陽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肯定很醜陋,也很瘋狂,他像個神經病一樣,衝江潯仙又叫又鬧的,哪裏還有平日裏精明的模樣?
江潯仙越是冷靜,高陽越是覺得自己現在的模樣很醜陋。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情緒,二百年前的時候,他也曾這樣瘋狂過,恨不得死在這個無情的天牢中。
每天睜開眼睛,看到的是黑暗,閉上眼睛,陷入到黑暗的包圍中。
高陽已經忘記了陽光觸碰到皮膚上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溫暖了。
他受不了輪迴帶來的壓力,看着這羣孩子,看着自己的族人,連帶着肉體和靈魂一起被火焰吞噬,看着他們痛不欲生的模樣,高陽心如刀割。
可是他能做得了什麼呢?
高陽什麼都做不到。
偏生這份過於痛苦的回憶,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其他人都癡癡傻傻的,小童的記憶力也不是完全的。
高陽好寂寞,內心好絕望,他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連一個可以訴說內心苦悶和痛苦的同齡人都沒有。
這幾百年內,他試過了很多種辦法,可是……根本就沒有用,他身爲冤魂,實在是太弱小了。
漸漸地,他開始變得麻木,變得冷眼旁觀。
直到江潯仙的到來,這沉悶壓抑的天牢內,多了幾分人氣。
高陽也發現,自己活得不再如同殭屍一般了。
“對不起……”
他的脣瓣微動了幾分,如果他早點放下對江潯仙的成見,把天牢內的陣眼提前告訴給她。
在江潯仙沒有被天牢吞噬轉化之前,和她一起尋求出去的辦法,一切都還有戲,最起碼江潯仙不會變成和他們一樣的鬼魂。
一開始,高陽小心翼翼地維持着這份假象,不想讓江潯仙知道這個祕密,但誰也沒想到,真相被揭穿的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麼快。
現在的高陽,除了“對不起”三個字,已經不知道該對江潯仙說些什麼了,他覺得自己就是陰溝裏面的老鼠,過於陰暗,又過於的自私。
江潯仙是那樣地爲他們着想,還對他說過,要讓光亮照進到天牢當中。
可高陽做了什麼?
因爲他的謊言和隱瞞,江潯仙變成了和他們一樣,無家可歸的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