稱呼曹清仁爲少主的這個人，名叫殷雷。
以二者之間的尊卑態度來看，他們乃是君臣關係。
當時曹清仁正閉着眼，席地打坐在越君旁邊，聽到動靜時，纔不緊不慢地睜開雙目。
不過此時此刻的他看起來竟不似之前那般純粹，而是多了幾分深沉的味道。
曹清仁緩緩長舒一口氣，正有想要起身的動作，便見殷雷識趣地過來攙扶。
他站直後，冷冷地問：“事情辦得如何了？”
殷雷向後退出半步，畢恭畢敬道：“回少主，臣已在集結部曲，可我們的人四散分離，想要把他們全部召回，恐怕也並非易事。”
“更何況南齊之大，要找這麼多人更非一朝一夕之事。”
曹清仁走到懸崖邊上望向遠山，沉着冷靜道：“無妨，慢工出細活，欲速則不達。我給你足夠的時間，一定把昔日的弟兄們都重新集結起來。”
“王湛這邊我會穩住，等我們把流落在南齊的弟兄們找齊了，再出發下一站也不遲。”
“是。”殷雷佝僂着身子，拱手答應下來。
緊接着，曹清仁又昂首挺胸地走到越君跟前。
他的雙手背過身後，深情注視着越君，薄脣微啓時，身上散發出一股冷血的氣息：“亡朝之恨，滅朝之殤，我要盡數向七國討回。興復佰室，還於舊都，指日可待了。”
……
第二天一早，王湛和施牧纏綿在同一張牀榻之上。
王湛睡裏面，施牧睡外面。
這兩人還在呼呼大睡，可外面卻已經緊鑼密鼓地熱鬧了起來，嚷嚷聲不絕於耳，把王湛吵得不耐煩起來，竟用腳一蹬，硬生生把施牧踹了下去，嘴裏還喃喃着：“什麼動靜，這麼吵……”
他踹了人還不自知，只翻個身，又接着沉沉睡去了。
這一腳下去，施牧可就清醒多了。
他睡眼惺忪地從地上爬起來，露出半截身子在牀前，死死地盯着王湛：“好你個完蛋，搶我的牀就算了，這下睡還不讓睡了。”
施牧長嘆一口氣，無可奈何之下，穿好衣服走到外面，稀裏糊塗地伸了個懶腰。
誰料他仔仔細細地定睛一看，竟赫然發現，一個個劍奴正擡着一箱箱行囊，井然有序地往王湛原來的房間去了。
施牧把眼睛睜得更大了些，當即就意識到了情況的不妙，於是跌跌撞撞地跑回王湛牀前，強行把他晃醒：“完蛋！快醒醒！大事不好了！快醒醒！”
王湛從牀上坐起來，眼睛卻還睜不太開，意識也較爲模糊，只含糊不清地說：“除非天塌下來，不然別吵我睡覺……”
施牧把被子一掀，暴力地把他從牀上拉下來，十萬火急似的催促道：“哎喲你趕緊來看看吧！這可比天塌下來嚴重多了！”
隨着畫面一切，這一來二往的，王湛就已經被施牧強行拽到了外面。
早晨寒風徐徐，王湛走得急，沒披駝絨衣，於是被冷風這麼一吹，直打哆嗦，頓時精神多了。
王湛弱小可憐又無助地抱住自己，來回摩挲着臂膀，臉上已然呈現出了一副痛苦面具的神情。
幸好施牧飛快地從屋裏取出駝絨衣給他披上，王湛的身子這才漸漸回暖起來。
他指向外面的這一番光景，憂心道：“你看看，這算什麼事兒啊！”
王湛順着施牧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這些劍奴的手裏提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心裏頓時有股不祥的預感猶如旭日東昇般冉冉升起。
他愣了一愣，目瞪口呆，隨後下意識地嚥了咽口水，心知肚明道：“好傢伙，這是打算在這兒長住了啊。”
“誰說不是呢？”施牧隨聲附和道，“都是你當年惹下的情債，這下子，我看你怎麼辦。”
“你自個兒處理吧，再過一會兒，我就要找我的阿離去了。”
說罷，施牧自顧自地回屋，徒留王湛一人呆在原地黯然神傷。
他騰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猛地蓋在自己的腦門上，愁腸百結，微微嘆氣：“怪我，怪我。”
趙蘭鶯在門外盯着劍奴們來來往往地搬東西，時不時地催促兩聲，在不經意間跟遠處的王湛相互對視一眼後，古靈精怪地朝他做了個鬼臉。
在王湛看來，當真可怕極了。
趙蘭鶯的貼身劍奴柳葉見了，都不禁要帶着擔憂多問一句：“長公主，我們當真要搬來泣玄閣長住？”
趙蘭鶯高傲地擡起頭，理直氣壯：“當然了，換個環境，換種心情。阿湛在哪兒我去哪兒，這都是不用多問的。”
柳葉低了低頭，面露難色：“可我們擅自搬離司湉宮，還未經王上許可呢。”
趙蘭鶯當即就不耐煩地“嘖”了一聲，沒給好臉色看：“不過是小事一樁而已，何須事事秉奏王上？此事我自有考量，你快去督促他們搬東西，快去。”
柳葉身份低微，依趙蘭鶯的性子，這些話她斷然是聽不進去，最後不過是浪費口舌而已。
與此同時，嵩山劍宗上。
孟照野閒來無事，特去嵩山之巔走了一遭，看看越君的同時，順便瞧瞧曹清仁的近況。
當時曹清仁正圍繞着越君打量來、打量去，故作一副很認真的樣子，又有幾分稚嫩和純粹，像是一心只爲鍛造天下最強之劍的赤誠少年。
這是孟照野看到的曹清仁，也是曹清仁對外所展現出的人品。
曹清仁欣賞越君時太過專注，太過投入，以至於孟照野緩步而來時，都要刻意咳嗽兩聲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曹清仁扭頭一看，見到孟照野後，急忙行禮，打招呼道：“孟前輩。”
孟照野欣慰地點點頭，問：“這些時日鑑賞越君，可有所得啊？”
曹清仁慚愧一笑，看向越君，道：“越君不愧是舉世聞名的鎮國之劍，晚輩資質平庸，尚不能看出名堂。惟願能夠多待一些時日，細細鑑賞。”
孟照野伸出一隻手，攤開掌心，擋在面前，娓娓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來呢也不是要催你下山的，就是單純來看看而已，你千萬別多想。”
曹清仁鬆了一口氣，微微點頭，以示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