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施牧這邊已經喝完了酒，還誠心誠意地給李東陽道了個歉，可李東陽對他仍是一副愛搭不理的態度，眉眼間處處彰顯着冷漠。
施牧的笑容逐漸消失，表情逐漸凝固，一時覺得尷尬不已，不知該以什麼姿態來面對李東陽纔好。
他向王湛投去茫然無助的眼神，在不經意間與之相互對視一眼，可王湛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搖頭晃好，並微微嘆息。
上演的，好像是大夫對待病入膏肓的病人似的，沒救了。
又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王湛和施牧在鞦韆小院裏喝完酒後，便向李東陽辭行離去了。
二人不緊不慢地走在回泣玄閣的途中，一路上，施牧糾纏王湛，盤根問底，毫不停歇。
“怎麼樣啊完蛋？你到底幫我說好話了沒有啊？”
王湛長嘆一口氣，真心實意道：“天地良心，就爲了你的終生大事，我可是險些把嘴皮子都給磨破了。”
“我甚至怕東陽聽得不耐煩，一氣之下對我拔劍相向。”
施牧皺着眉，苦着臉，一籌莫展，邊走邊抱怨：“可我怎麼覺得岳丈大人對我還是一副想要趕盡殺絕的樣子呢？是不是你說話不好使啊？”
王湛目視前方，篤定道：“那是你出現得太過突然，人家一時之間無法全然接受而已。”
“你給他一點兒時間冷靜冷靜，說不定下次再見他時，他就已經想明白了。”
施牧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故作鎮定道：“但願如此吧。”
“誒，不過這話又說回來了，東陽姓李，是阿離的爹，我的老丈人，這事兒你明明知道，怎麼不早告訴我呢？”
“害得我對岳丈大打出手，愣是沒留下個好印象。”
王湛無奈地苦笑兩聲，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來說：“誒，可不能亂冤枉人。”
“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在我剛知道你心上人竟是阿璞時，便想告知你她的家世背景，可是你想見阿璞太過猴急，於是硬生生地被你打斷了。”
“更何況誰能想到，你居然會跟東陽打起來，那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我怎麼不知道？”
施牧每每想起當時，都不禁要伸出一根食指，尷尬地摳摳頭皮。
他掙扎着表情，只覺得難以啓齒：“除了今天以外，第一次跟他交手，還是在你偷偷跑到嵩山劍宗上喝酒，徹夜未歸那次。”
“那天晚上我到洛煙宮求見王上，尋思着王上手眼通天，說不定知道你的下落，誰料王上沒見着，反倒被岳丈給轟了出去。”
王湛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並環手於胸，倒吸一口涼氣，問：“這不應該啊。”
“王上把我們奉爲上賓，對我們又是熱情好客，冷眼旁觀決不像是他會做出的事情。”
“難道你和東陽打起來的時候，王上就沒有出面制止嗎？”
施牧無辜地搖了搖頭，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渾身不自在：“王上第一時間倒也沒說什麼，只在我們打了一架後纔開始勸架。”
“可自始至終，卻是一直待在寢宮裏，連面也未曾漏過一下。”
王湛聽到這裏，內心越發困惑了，一時竟想不明白趙秋羽這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他感到詫異萬分的，不是趙秋羽的漠然置之，而是她前後截然不同的待客態度。
王湛忍不住用嘴哈了哈手，眉頭卻是始終蹙着：“話說起來，我好像也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過王上了。”
“是啊！”施牧順勢迎着他的話說下去道，“王上剛開始兩天不是都還有來探望我們麼？怎麼這幾天都不見他的人影了？”
王湛騰出一根食指掂量着下巴，幾經思量過後，慎重地開口道：“這樣好了。”
“王上既然盛情款待我們，我們作爲客人，理應拜訪感恩。”
“我現在再去一趟王上寢宮，你先回去等我消息好了。”
說着，王湛正要離去，可施牧卻是一把拉住他的臂膀，有所顧慮道：“誒，教我追姑娘的時候都知道有所表示，怎麼着如今去見君王，竟要空着手去？”
王湛把施牧的手捋下去，淡然一笑，說：“你也說了，人家可是君王，衣食無憂、萬人之上的，什麼稀世珍寶沒見過？過得可比我們好多了。”
“帶着禮物去見他，也不怕鬧了笑話？”
施牧若有所思地默默頷首，仔細一想，那倒也是。
於是王湛輕輕甩下一句“走了”，轉身便要離去，誰料剛一回頭，竟遇見了一個行色匆匆的小宦官。
這名小宦官傴僂着身子，在王湛面前停下，開口道：“王閣主，王上有請。”
王湛見他低垂着腦袋，態度畢恭畢敬，生怕行差踏錯，料想是受人指使，只是個傳話的。
可令王湛感到奇怪的是，替趙秋羽傳話的宦官居然不是海安了。
海安乃是趙秋羽的心腹，此番他卻另外派了一個小宦官來，想來也是事出有因，其中必有隱情。
王湛這樣想着，也不回絕，因爲如若真是像他想的這樣，那便更要一探究竟纔是。
只見王湛意味深長地對施牧笑了笑，打趣道：“真巧，想到一塊兒去了，我去去就回。”
施牧輕微地點了個頭，以示答應。
王湛在跟這名宦官漸行漸遠的途中，時不時地試探道：“這位小公公看着好生面生，今日王上怎麼不是派海公公來傳話？”
他把手束於胸前，有些倉惶地迴應着：“小人不知，王上只派小人來傳話，餘下的，小人便不知道了。”
王湛點點頭，想了想，走着走着，還真跟他走到了趙秋羽的寢宮，心想：都走到這兒了，料想也不會有詐。
於是他長舒一口氣，就此放鬆了警惕。
那名宦官佝僂着身體，伸手示意道：“王閣主請。”
王湛定了定神，邁着沉着穩健的步伐緩緩而入。
他推開寢宮的大門，卻發覺其中透着一股寒涼，宛若劍刃一般冰冷。
他慢慢深入其中，遠遠地看到案几後面站着一個纖瘦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