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湛高高擡起一隻手，隨後猛地握拳縮於胸前，彷彿已經在爲施牧歡慶。
他的嘴角上揚到極致，看起來比當事人還要激動許多。
施牧和李璞相互對視的剎那間，時間好像靜止，空氣宛若凝固，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極爲漫長，似乎也在這關鍵的時刻而駐足停留。
直到雙方各自眨了眨眼睛，李璞才就此抽身而去，跟施牧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
她還是垂下頭去，卻不由得面紅耳赤、氣息忽熱，而且心跳加速，再也把持不住自己，想來這便是少女情竇初開時的羞澀。
施牧匆匆反應過來後，來不及偷着樂，而是俯身拾起李璞掉落的翡翠髮簪。
他一邊徐徐起身，一邊遞還給李璞道：“阿離，你的玉簪……”
施牧說到此處，頓了頓，擡頭望向李璞時，卻發現她已經倉皇逃開了。
施牧的情緒一下子跌落低谷，只幽幽接着上半句，把話說完道：“斷了……”
就在施牧爲之悵然若失之際，王湛突然從後面冒出來一把將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一側，稱讚道：“你小子不賴啊，不愧是爲師的得意門生。”
“剛纔那一出英雄救美，換作是我，都要把持不住了。”
“去你的。”施牧推了一把王湛道，“人都跑了，還算哪門子英雄救美。”
王湛輕聲笑笑，點明道：“你不懂，阿璞這叫少女懷春的嬌羞，這才倉促跑開了。”
“而今你已經邁出了這第一步，接下來再加把勁兒，何愁大事不成？”
“大事？”施牧喃喃自語道，呆滯的眼神裏顯出幾分疑惑。
王湛當即就“嘖”了一聲，用手背拍拍他的胸脯道：“自然是你的終生大事。”
施牧先是愣了一愣，隨後伸出攤開掌心的手，長嘆一口氣道：“可阿離的髮簪不小心被弄斷了，我怕她八成是因爲這個而心存芥蒂。”
王湛淡然一笑，不想着怎麼安撫施牧失落的情緒，反而高興起來道：“這髮簪，斷得好，斷得妙啊！”
“你想啊，髮簪一斷，下次見面的理由不就有了？”
“還不趕緊買根兒新的去，下次登門賠禮道歉！”
聽到這裏，施牧就跟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眼睛倏的一亮。
他露出一排潔白如雪的大牙齒咧嘴一笑，順勢迎着他的話說下去道：“對啊！這倒是個好主意。”
“我得去找璐璐，讓她幫我挑一根頂好頂好的髮簪。人家姑娘家家，肯定對此事頗有經驗！”
施牧說着，亦是匆匆回泣玄閣去了。
王湛則是苦笑着搖頭晃腦，緊隨其後。
與此同時，剛剛退朝的趙蘭鶯攜海安途經此處，剛好看到了施牧和王湛離去時的身影。
雖然王湛和趙蘭鶯本是舊相識，可如今的王湛改容換貌、更名換姓，卻是叫趙蘭鶯全然認不出來了。
趙蘭鶯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心中感到疑惑，便朝一旁的海安問：“海公公，方纔前面那兩位是誰？在宮中如此散漫，怎的我以前從未見過？”
海安佝僂着身子，雙手作揖，畢恭畢敬道：“回長公主，這二位一人喚做施牧，一人喚做王湛。”
“皆是王上請入宮中的客人，現居泣玄閣中，且王上已將泣玄閣全權託付於王湛手中，而今王湛乃是泣玄閣的新任閣主。”
趙蘭鶯眉梢一緊，犀利的眼裏竟掠過一絲殺氣和敵意。
她板着一張臉，不滿道：“自那位走後，泣玄閣便一直閒置至今。”
“在我心中，再無人能擔當泣玄閣閣主之職。泣玄閣閣主之位，永遠只有他一個人，也只能是他一個人。”
“我以爲王上跟我想的是一樣的，可沒想到他居然會讓泣玄閣淪落至今天這番光景。”
“等王上回來了，我定要好好問一問他，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海安默默垂首，雖知曉箇中緣由，但還是祕而不宣，沒有逾矩而說太多的消息。
此時此刻，李璞跑回鞦韆小院裏。
她還沒從剛纔的怦然心動中冷靜下來，李東陽便剛好從外面回了來。
李東陽遠遠地撞見李璞神色漲紅一幕，心生疑慮之下，上前搭話道：“璞兒。”
李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激靈，被嚇一跳，心情就跟走陡峭橫生的山路似的，起起伏伏的。
她轉身面朝李東陽，卻不敢直視他的雙目，只是拘着手，扭捏不安道：“那……那個誰……”
李璞的記性已經差到連親生父親的名字都記不住，只知他待自己很好，是自己天天見、可以信賴和託付的人。
李東陽作爲李璞的生身父親，對此當然是失望和焦急的，但所幸他早已習以爲常。
因而自己的女兒即便總是以“那個誰”來稱呼自己，李東陽也總是以一顆平常心視之。
他現在只關心，爲何自己的女兒會滿臉漲紅一事，“發生什麼事了？爲何你的臉色如此難看？”
李璞“啪”的一聲把雙手拍在臉頰一側，用手心手背來回試溫，不知所措的模樣可愛極了。
不等李璞作答，李東陽又接連追問道：“還有，爲何你的頭髮也亂糟糟的？又是跑哪裏貪玩去了？爹給你買的翡翠簪子呢？”
李東陽致命幾連問，可李璞卻只能憑着僅存的記憶，弱弱開口道：“簪子……壞了……”
李東陽無比沉重地發出一聲嘆息，隨後上前摸摸她的小腦袋瓜，安撫道：“簪子壞了沒事兒，爹再給你買支新的。”
“只是千萬要記住，爹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不要亂跑。你瞧瞧，我家璞兒都從一個鄰家姑娘活成一個渾小子了。”
李璞連連點頭，答應得卻是痛快：“嗯，嗯，記住了。”
李東陽心滿意足地笑了笑，許可道：“好了，去玩吧。”
李璞定了定神，重新走到鞦韆上坐下。
她的雙腳往地上一蹬，迎着秋風來回盪漾，蕩着蕩着，腳上的鞋子又被甩了出去……
她赤着腳，臉色漸漸平復，剛纔的事，似乎又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