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湛和施牧回去之後，發覺也沒什麼可收拾的，從皇宮裏順走些許盤纏，精心把佩劍擦得鋥亮，以便路上遭遇不測，這也便足夠了。
擎璐璐亦如是，同他們二人一樣，輕裝上陣，從集市上買了一輛馬車，徑直向華山劍宗的方向趕去了。
等三人趕到華山劍宗的時候，一步一個腳印地沿着山路爬上去。
由於是老熟人了，所以門口的守宗弟子也不多加阻攔，而是任由王湛一行三人來去自如。
裏面的羅春海收到消息，則是有條不紊地出來迎接。
他雙手抱拳，彬彬有禮道：“九殿下。”
王湛面帶微笑，輕聲拱手道：“羅宗主，半月未見了，怎地看起來面色越發憔悴了？”
羅春海的心裏一虛，頓時沒了底氣，不光臉上的神情瞬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而後更是有意無意地迴避王湛炯炯有神的目光。
他尷尬一笑，轉移注意力道：“自我把張旭良遣下山後，宗內大小事務全權由我負責，這些日子勞心勞力，因而在九殿下面前失態了。”
王湛淡然一笑，順勢迎着他的話說下去道：“原來如此，都是爲了劍宗，羅宗主深明大義，真是令人歎服。”
羅春海愧不敢當地輕聲笑笑，接着便又聽王湛繼續說道：“今日特地來此，便是履行我與羅宗主的約定，將曹清仁接下山去。”
“不知他現在可還在山上？”
羅春海的嘴角始終掛着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道：“他現在正在華山之巔觀摩鎮國之劍，九殿下若要找他，自可命人前去。”
王湛欣然自喜，笑道：“如此，那便不叨擾羅宗主了，我等先行一步。”
說着，王湛一行三人正要繞道而行，去華山之巔找曹清仁。
可這羅春海卻是不樂意似的，趁着王湛還沒上前兩步，便是一把叫住了他：“九殿下！”
羅春海的聲音洪亮、中氣十足，跟鉚足了勁兒喊出來的似的。
他喊的雖是王湛，可施牧和擎璐璐也不由得被其叫在了原地。
三人一塊兒轉身回頭，卻見羅春海不緊不慢地湊上前來，呵呵地笑道：“九殿下，你我已有半月未見，不如坐下一塊兒喝杯茶？”
“至於去找曹清仁的事情，便讓你身邊二位代爲效勞即可。”
王湛是聰明人，他暗暗一笑，一下子就聽出了羅春海這番話的言外之意。
於是他示意施牧先帶擎璐璐去華山之巔，隨後又擺了一副笑臉，面朝羅春海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
羅春海的心裏鬆了一口氣，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他尋了一處視野開闊的涼亭，放眼望去，盡是風光宜人的大好河山，望之令人賞心悅目。
華山劍宗的弟子端了一壺茶和兩盞茶杯上來，隨即又一言不發地退了下去，給羅春海和王湛留有足夠的空間。
二人在涼亭下相對而坐，由羅春海率先開口，打破僵局。
他畢恭畢敬地給王湛倒了一盞茶水，樂呵呵地說：“來，九殿下，嚐嚐我華山劍宗新到的紫蘇飲子，定讓九殿下滿意。”
王湛端起熱氣騰騰的紫蘇飲子，淺淺地抿了一口，認可道：“嗯，其香悠遠兮扶搖登宵，其味空靜兮潛藏於竅。”
“茶果然是好茶，只是羅宗主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我只給羅宗主這一盞茶的工夫，喝完了茶，帶走了人，便要離去了。”
羅春海飛快地眨了眨眼，呈現出一副羞赧的神情。
王湛不愧是王湛，儘管現如今已經淪爲劍奴，說起來話霸氣依舊，毫不留情，哪怕是在人家的地盤，也全然不給三分薄面。
他見羅春海欲言又止、如鯁在喉，埋起頭來的樣子更像是藏了什麼心事，於是便主動出擊、大膽臆測道：“我見羅宗主羞於啓齒，料想是有什麼羞愧難當之事。”
“若我所猜不錯，羅宗主想問我的，莫非是有關自身劍意之事？”
羅春海猛地把頭一擡，就跟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眼睛倏的一亮。
他把腰桿兒挺得更直了些，分外激動地拱手道：“九殿下高見！老夫……慚愧啊！”
王湛輕蔑一笑，又喝了一口紫蘇飲子，說：“羅宗主若真心覺得慚愧，就不該藉着我渡給你的劍意強行修煉。”
王湛一針見血，直擊羅春海的心坎兒。
羅春海的心裏“咯噔”一聲，顫了一下，當即就被嚇了一跳。
他顫抖着聲線，不敢相信道：“我還什麼都沒說，九殿下就全知道了？”
王湛輕聲笑笑，解釋道：“有些事情，是不用開口，一眼便能看出來的。”
“當日爲了助你對付張旭良，我渡你三分劍意躋身劍神三刻。可你對付張旭良時，僅僅只用了我渡你劍意的三分之一，剩下兩分劍意，你卻偷偷藏了起來，以便日後練劍修習之用。”
“其實那日我便看出，你並未使出全力，對付張旭良時，終究是耗時耗力了些，若將我渡你的三分劍意盡數使出，不出三招，張旭良必敗無疑。”
羅春海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自慚形穢道：“九殿下雖是劍奴之身，可對劍道的領悟，卻並不比我這個老骨頭少半分，老夫自愧不如。”
“九殿下那日渡我的三分劍意精純至極，我原以爲藉着這份劍意修煉，便能完成我多年以來的夙願，躋身至劍神。”
“可沒想到，弄巧成拙，境界不增反跌，如今我已連跌兩境，淪爲劍王了。”
王湛用嘴哈了哈手，面不改色心不跳，沉着冷靜道：“咎由自取，能怪何人？”
羅春海今年七十有六，卻被王湛教訓得，像極了心智尚未成熟的老小子。
他皺着眉，苦着臉，面部褶皺全都乾巴乾巴地擠到了一塊兒。
他用一種略帶哭腔和悲愴的聲線，沉聲道：“我自知此事的起因在我鬼迷心竅、一念之差，可我畢竟身爲華山劍宗宗主，以劍王之境，實難坐鎮劍宗，還請九殿下務必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