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江的笑容逐漸消失,這纔有些失望地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他的話音剛落,便見龐匯再度上馬,低頭俯視王道江說:“既然王命已經達成,我便不多久留了。”
“也是時候該回去覆命了。”
王道江雙手抱拳,一本正經地擡頭送別道:“龐將軍慢走。”
龐匯直勾勾地注視着王道江,奇異的眼裏盡是考量,“大皇子爲國爲民,鞠躬盡瘁。”
“我也是很少看到像大皇子這樣明明可以衣食無憂,卻還要血染沙場的將士了。”
“大皇子的毅力非凡,鬥志不容小覷。”
“希望將來,你我不會有在沙場上拔劍相向的一天。”
說完,龐匯便策馬奔騰,揚長而去了。
他身後的南齊大軍緊隨其後,跟着龐匯一塊兒趕回南齊去。
而王道江的心中則是一陣觸動。
他呆呆地立在原地,目視着南齊大軍的背影漸行漸遠,同時心裏門兒清,龐匯這話,顯然是不願與自己爲敵。
從長遠角度來說,既然不是敵人,就可以是朋友,黎國勢弱,將來或許可以借南齊之手步步高昇、扶搖直上。
王道江一邊這樣想着,一邊緩緩轉過身、回過頭,不過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副血海屍山的景象。
黎國將士們死的死,傷的傷,沒一個四肢健全、安然無恙的。
有的人癱倒在漫天黃沙裏,唯有相互扶持才勉強能夠繼續走下去。
死了的人尚且無法安息瞑目,活着的人也因忍受不住外傷所帶來的痛楚而呻吟哀嚎。
這就是戰爭的殘酷,更是烊國虎狼之師的殘暴和血性所在。
今日若非南齊馳援,恐怕黎國大軍將無一生還,就連王道江他自己,也休想活着離開這裏。
王道江暗暗喘了一口氣,心情沉重些許。
不知不覺間,他的一身銀袍早已被染成了血色紅衣,身體髮膚的每一寸,每一尺,都染上了濃郁的血腥味兒。
一會兒過後,他便以這樣的姿態進宮面聖,縱然狼狽不堪,卻帶着驕傲和榮光。
只見王道江的目光堅毅、炯炯有神,邁着沉着穩健的步伐走進挽棠宮的東邊大院裏。
當時的東邊大院只有王湛、紀燦和王養飢三人而已。
王道江來到王養飢跟前,低着頭,目視地面,雙手抱拳道:“啓稟父王,在南齊大軍的馳援下,我們已成功逼退烊軍!”
“雲祥,保住了!”
王湛的嘴角微微上揚,漸漸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王養飢臉上的神情更是瞬間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猛地扭頭看向王道江,就跟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驚天大祕密似的,眼神當中閃過一道希望的曙光。
“好!”王養飢心潮澎湃,手舞足蹈道,“天佑我大黎,天佑我大黎啊!哈哈!”
王湛不緊不慢地走到王養飢身邊,面帶微笑,心平氣和地對王道江說:“此次能夠擊退烊軍,大哥浴血奮戰,當居首功。”
王道江低了低頭,慚愧一笑,道:“九弟言重了。”
“如果不是九弟好本事能請動南齊軍隊出手相助,恐怕我大黎真不是那虎狼之師的對手。”
“若真要論功行賞的話,九弟纔是黎國大大的功臣。”
王湛淡然一笑,神色自若道:“哪裏哪裏。”
“我只不過是說了幾句漂亮話而已,真正辛苦的,還是大哥。”
“瞧瞧大哥這身衣服,都快要被血給浸透了。”
王湛一邊這樣說着,一邊上去扯了扯王道江的袖子。
幸好他還有手套護着,否則非得把手弄髒了不可。
王道江下意識地伸出一隻手撓了撓後腦勺,尷尬一笑,這一時之間,反倒是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
王養飢實在聽不下去,總覺得王湛字裏行間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暗示自己,甚至帶着些許諷刺之意。
他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振臂一呼,承諾道:“好了好了,都別爭了。”
“這次能夠解除大黎之危,你們兩個都功不可沒,本王一定會論功行賞的。”
王湛暗暗一笑,稍稍扭頭,簡單粗暴地瞥了身後的王養飢一眼,像是一副陰謀詭計終於得逞的樣子。
王道江先前因鋃鐺入獄而聲名狼藉,但是現在,重振雄風的時候,終於到了。
王湛的嘴角始終掛着一絲揮之不去的淡淡笑意,輕聲對王道江說道:“大哥,這次辛苦了。”
“你渾身是血,不妨先去洗洗吧,之後再好好休息一下。”
“大黎的功臣,可不能總是如此狼狽纔是啊。”
王道江微微一愣,但很快便又重新展露笑顏道:“好,那便依九弟所言,我先下去休息。”
王湛微微點頭,以示答應。
緊接着,王道江又垂下頭去,對王養飢雙手抱拳,辭行道:“父王,兒臣告退。”
王養飢輕輕應一聲,隨即便是看着王道江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其消失在了自己的視線當中爲止。
王道江走後,王湛又面不改色心不跳,繼續目視前方,對一旁的王養飢說道:“烊軍是王道江擊退的。”
“這份兒大功,足以讓他加官晉爵、榮光萬丈了。”
王養飢與之並排而立,面朝前方,眼裏透露出淡淡的憂傷。
他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而後又長嘆一口氣道:“借南齊之手解大黎之危,以王道江之劍擊退烊軍。”
“王湛啊王湛,這一切果然還是在你的算計之中啊。”
王湛輕蔑一笑,道:“都是爲了擊退烊軍而已,說什麼算計不算計的。”
“無論如何,我們的目的終究是達到了。”
王養飢突然轉身看向王湛,語出驚人道:“不,是你的目的達到了。”
“你說王道江立下如此戰功,我該賞他點什麼好呢?”
“凡我王養飢所有之物,便讓他王道江盡數取去好了!”
“正好,讓這盛世如你王湛所願!”
王養飢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極爲不悅的怒色,陰陽怪調的語氣裏充斥着些許不滿,怒目圓睜的模樣彷彿要吃了王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