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養飢的話音剛落,果真有魚咬上了魚餌。
他察覺到異動後,猛地撥動魚竿兒,憑藉一股巧勁兒把魚兒拉了上來。
王養飢嘿嘿一笑,當着王湛的面甩來甩去,有意無意地炫耀道:“喏,你看,這不就來了?”
王湛簡單粗暴地瞥了上鉤的魚兒一眼,不過滿臉都是一副波瀾不驚、泰然自若的鎮定神情,好像是對此不以爲意,甚至夾雜着些許不屑。
王養飢顯擺完後,把魚丟到一旁的水桶裏,而後把魚鉤把湖裏一甩,繼續等待魚兒上鉤。
王湛靜靜地立在王養飢旁邊,望着綠竹湖畔,漫不經心地問:“紀燦說,你有事兒找我。”
王養飢邊釣魚,邊微微一笑道:“我找你,是想問問,白戎之死,是怎麼回事。”
王湛用嘴哈了哈手,神色自若道:“這話你倒是問錯人了。”
“我不過區區劍奴而已,你知道,我沒那個能力。”
“但你的消息倒是靈通,可見白戎身邊也有你的眼線。”
王養飢淡然一笑,不慌不忙地說:“人都已經死了,還要眼線有什麼用?”
“我自然也知道,白戎不會是你親手所殺。”
“只是你也覺得,白戎他當真該死嗎?”
王湛板着一張臉,漠然置之道:“他死不死的,與我無關。”
“畢竟他現在可是你的人,你屬下爲何會死又因何而死,歸根結底,是你管教無方。”
“如果他沒有做不該做的,又怎麼會死於非命?”
王養飢輕聲笑笑,應對自如道:“有些事情,我們根本沒得選。”
“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誰又說得清楚?”
“世事無絕對,如果說白戎只因成爲我的劍諜就要死,那你王湛的心胸未免也太狹隘了一些。”
“我知道你受不了身邊親近之人的背叛。”
“自從烊王的事件之後,你開始牴觸,開始害怕,開始有所防範。”
“因爲你意識到,眼下的你,已經不似從前那樣天下無敵。”
“也許白戎之死並非是你的本意,但是無論如何,你都逃不了干係。”
王湛不由得心絃一緊,有那麼一瞬間,竟也慘被王養飢拿捏。
他定了定神,轉移話題道:“你王養飢貴爲一國之主,手下的能人異士自然是數不勝數、不計其數。”
“其實白戎也不過是你的棋子之一而已,只是我想不懂,什麼時候你也會對一枚普通而又尋常的棋子多愁善感到這個地步了。”
“還是說,白戎在你的棋局裏,實則能發揮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王養飢閉了閉眼,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輕聲一笑道:“你錯了,我耿耿於懷纔不是爲了白戎。”
“你我都清楚白戎現如今的位置,他死了,清風鎮又有誰能主掌大局?”
“我真正操心的不是白戎身死,而是清風鎮的百姓又會過上汪橫在位時那種居無定所的日子。”
“我以爲你會懂的。”
王湛的心中一陣觸動,乾脆斜視王養飢道:“現在開始裝聖人了麼?”
“如果你真有那份心,又何必要扮豬喫虎,掩飾自己的才能?”
“如果你真的擔心黎國百姓的安危,那就該大膽一點,有所作爲。”
“你所謂的大局觀保的只是黎國在七國之中有立足之地,卻沒考慮到黎國境內的艱難。”
“黎國子民依舊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你真正要負起責任的,難道不該是他們?”
“你堂堂黎王,難道不知道,是先有的百姓,再有的黎國?”
王湛的寥寥數語瞬間就將現場的氛圍推向了高潮。
而面對王湛的指責,王養飢的嘴角竟是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道:“你還是那麼喜歡教我做事。”
“我又何嘗不想讓百姓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
王養飢一面這樣說着,一面起身面朝王湛,言辭之中更多了幾分憤慨。
“可我但凡嶄露一點點頭角,隨時都有可能將黎國置於險境!”
“屆時不要說黎民百姓的安身之所,整個黎國都有可能在頃刻間覆滅!”
“我大黎沒有烊國那樣的虎狼之師,鋒芒畢露就只有死路一條!”
“他烊國有劍神李信芝,可我呢,我連劍奴王湛都沒有!”
“倘若你願意幫我,我還可以放手一搏,可你只是身在黎國,心卻從未歸屬任何一方。”
“你說你重活一回就只想做你自己,於是我尊重你的決定,不再爲難於你。”
“但你處處與我作對,未免欺人太甚!”
“我承認我很欣賞你的才能,可你的才能若不能爲我所用,那便與暴殄天物無異!”
“王湛,當初即便是在你背叛了我的前提下,我還是選擇救你一命,你覺得這是因爲什麼?”
王湛跟王養飢四目相對,堅定不移道:“我很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我王湛也的確是欠你一條命。”
“我同樣不忍心看到黎國子民因爲溫飽發愁,所以我也正爲了黎國的興盛而努力。”
“但很抱歉,只可惜我們意見相悖,註定無法在一起共事。”
“爲了鞏固江山社稷,眼下讓王道江繼任儲君之位分明纔是最佳的選擇。”
“可你執迷不悟,還想着你那遠在烊國的親生兒子。”
“你終究無法接受現實,除非你黎國壯大,否則他,回不來了。”
王養飢的眼神忽然變得跟刀一樣鋒利,就連神情也是認真嚴肅了不少。
他情不自禁地把眼睛眯成了一條狹窄的縫隙,向王湛質問道:“我兒身上有着皇室血統,分明他才最適合繼任儲君之位!”
“王道江確有幾分才能,但他就真的一定適合嗎?”
“你捫心自問,王道江在地牢時面對死亡的那種恐懼,終究少了幾分度量和氣質。”
“他那時的神思恍惚,也是你親眼所見!”
“沒有無畏的精神,如何配做我大黎的儲君?!”
“王道江的才能於我而言,不值一提!”
“他骨子裏所流着的,是雜的血,野的血,低賤的血!”
“無論如何你要明白一點,唯有皇室正統,才擔得上儲君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