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熠對王景從並不恭敬的原因,細細想來也是顯而易見。
他韓熠畢竟是東嶽王身邊的劍客,而非王景從的走狗。
如今韓熠儘管因爲某些原因效力於他,也定然不是真心實意的。
這種利益上的交易沒有絕對的真誠可言,有的只是彼此的權衡利弊、算計人心。
韓熠出去後,王景從便是暗暗喘了一口氣,然後才朝前面那個劍士鄭重其事地下令道:“讓他進來吧。”
“是!”劍士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道,隨即便是老老實實地照辦去了。
劍士出來後,稍稍佝僂着身子,很是識趣地雙手抱拳道:“九皇子,永安王有請。”
王湛的嘴角泛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他直起身子,挺起腰板,大步流星、闊步而入。
施牧緊隨其後。
兩人走在王府大院中,走着走着,突然有一個叫作唐勉的中年人迎上前來。
他衣着不很華麗,卻顯得頗爲正式,整體格調偏暗沉,倒與這濃濃夜色恰到好處地融爲一體。
唐勉稍稍傴僂着身子,畢恭畢敬道:“見過九皇子。”
王湛微微一笑,沒做迴應,隨即便又是自顧自地朝大廳走去。
施牧沒把唐勉放在心上,只當他是一個識趣的下人而已。
可事實上,唐勉也並非算是下人的。
他在王府中的地位舉足輕重、不容小覷。
唐勉的腰間別着佩劍,看來也懂些許劍道。
事實上,他是永安王府的總管,打理着永安王府大大小小的一應事宜,深得王景從的重用。
唐勉目送着王湛和施牧步入大廳,也沒多說什麼,而是把身一轉,繼續做事去了。
當王湛和施牧來到大廳上的時候,王景從正坐在主位上恭候。
王湛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地喊了他一聲:“王叔。”
施牧也學着王湛的樣子雙手作揖,但言語卻極爲恭敬和陌生:“參見永安王。”
王湛雖是頭一回見王景從,但還是相當自然地喊了他一聲王叔,彷彿他們之間真有這層關係似的。
王景從面不改色心不跳,輕輕往上招了招手,神色自若道:“免禮。”
“侄兒,你我雖是初次見面,但也無需拘禮,快入座吧。”
“謝王叔。”
王湛把腰板挺得更直了些,走到左邊的座位上坐下。
施牧陪同在他身邊,卻不入座,只是站着。
一個長相俊美的女劍奴上來給他倒茶,算是意思意思。
還沒等王湛發揮,王景從便是率先一步地問候道:“侄兒,你千里迢迢來我揚州,爲何不事先招呼一聲?”
“我好命人接應你。”
王湛淡然一笑,不慌不忙地說:“王叔太客氣了,如此優厚的待遇,小侄可不敢當。”
“沒有通報尚且差點丟了性命,若是讓王叔早做準備的話,小侄還不知道會落得怎樣的一個下場呢。”
王湛的辭色鋒利、言之鑿鑿。
他有意無意地跟王景從攤牌,一度將現場的氛圍推向了高潮。
可王景從對自己的所作所爲並不供認,而是眉梢一緊,擺出一副關心王湛的模樣,繼續裝瘋賣傻道:“差點丟了性命?侄兒這是何意?莫非在我揚州境內,還有人膽敢刺殺皇子不成?”
王湛用嘴哈了哈手,不急着拆穿,而是配合王景從的演出:“揚州境內是沒有,只不過我來的路上有些不太平罷了。”
“王叔貴爲永安王,境內治理得井井有條,可是揚州附近的那些賊寇,還需好好管教纔是。”
“嗯。”王景從點點頭,表示贊同地附和道,“侄兒所言極是,這是本王的疏漏。”
“但所幸侄兒並無大礙,否則王上那邊,我可真是不好交代啊,呵呵。”
王景從說到這裏,又忽然想起來說:“誒,對了,我與王上多年未見,不知王上現在如何?”
“身體又是否安好啊?”
王湛笑了笑,心平氣和地說:“王叔放心,王上一切都好。”
“他跟他的明瓊夫人夜夜笙歌,日子過得可滋潤着呢。”
王景從聽到這裏,不禁要發出一陣格外爽朗的笑聲。
他咧開嘴,饒有興致地打趣道:“我這個王兄,還真是跟以前一樣,從未變過啊。”
王湛輕聲笑笑,意猶未盡道:“他好像變了,又好像沒變。”
“沒變的是容貌,變的,是他的心思愈發深沉了。”
王景從微微一愣,漸漸收斂起了笑容,有些聽不明白王湛這番話裏的意思。
於是他幾經思量過後,還是話鋒急轉,扯開話題道:“呃……侄兒千里奔波來此,可是有什麼事情要辦嗎?”
“沒事兒啊。”王湛挑了挑眉頭,回答倒顯得幾分隨意,“我只是尋思着自我成爲王養飢的義子以來,還從未見過王叔,所以特來拜會而已。”
王景從聽到此處,不免又是一愣,因爲王湛竟然敢直呼王養飢的大名,這對王景從來說,是極爲稀奇的。
王景從出身皇室,從小到大,幾乎就沒聽過旁人直呼天子大名,而那些直呼天子名諱的人,早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他暗暗一笑,興致勃勃地試探道:“侄兒已是王兄義子,不稱王兄爲父王而直呼其名,真是好膽識,好魄力啊。”
王湛低了低頭,慚愧一笑道:“這有什麼的,相比這個而言,我覺得我敢長途跋涉奔赴揚州來見王叔,那纔是好膽識、好魄力呢。”
王景從愣了一愣,臉上的表情瞬間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總覺得王湛的話裏有話,就像是笑裏藏刀一般。
王景從輕聲一笑,故作鎮定道:“侄兒真是言重了,說的本王這裏像是虎狼之地似的。”
王湛面帶微笑,更進一步地冷嘲熱諷道:“揚州繁茂,人情味兒重,本不是虎狼之地,可王叔在這兒,那可就說不準了。”
王景從的心絃一緊,而後就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
他稍稍低頭,眼神不自覺地向下瞥,心裏更是頓時有股不祥的預感猶如旭日東昇般冉冉升起。
王湛直勾勾地凝視着王景從,清澈的雙眸彷彿可以看穿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