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世才走的這天夜裏，皚皚白雪卻是越下越大了，似乎也在爲這個天才少年的遠走而鳴不平。
外面的世界雖是冷的，但好在擎嘯的寢宮裏卻不一樣。
他的寢宮裏點了好幾爐炭火，暖烘烘的氛圍氤氳在空氣當中，可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要舒適多了。
不光如此，今晚的擎嘯還有歌姬美酒相伴，美酒用來暖身，歌姬，亦是如此。
數十名歌姬在寢宮中央翩翩起舞，好像一隻只快要飛走的蝴蝶，豔麗動人的打扮令人賞心悅目，婀娜多姿的身材更令人垂涎三尺。
擎嘯看着歌姬手舞足蹈，一斛春已經不知喝了幾壺，總之醉醺醺的，左搖右晃的模樣似乎已經神智不清，這點從他紅彤彤的臉便能看得出來了。
樂師奏樂，歌姬起舞，這是一代明君難得的享受，可擎嘯卻並不以此爲樂。
他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昨天失去了結拜兄弟，今天送走了親生兒子，而且這兩者都是烊國頂尖的天才，也難怪擎嘯如此鬱悶。
擎嘯越想越愁苦，越想越惆悵，不禁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錯了。
面前的歌姬搔首弄姿，固然秀色可餐，可擎嘯卻熟視無睹、置之不理，他只一個人飲着悶酒，喝得酩酊大醉，喝得天昏地暗，喝得不省人事，這樣一來，外界之事就都與他無關了。
劍奴給擎嘯把酒滿上，但擎嘯突然震怒，一氣之下直接把酒樽對着前面的歌姬一扔，並怒氣衝衝地咆哮道：“滾！都給本王滾！”
歌姬們低垂着腦袋，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隨即便是怯生生地退了下去，包括爲擎嘯倒酒的劍奴。
張希平看得出擎嘯的憂愁，也猜得出他的心事，但事已至此，卻不知該如何安慰纔好。
只是就以張希平和擎嘯之間的關係，就算張希平不與擎嘯搭話，擎嘯也是會主動找他的。
“張希平，”擎嘯眯着個眼，醉眼迷濛道，“你說……本王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張希平這個時候也不敢再指出擎嘯的不是，便對他說了幾句漂亮話道：“王上英明一世，治理天下自有方針準則，正是因爲有了王上的統治，巍巍大烊才能強盛至此，故而王上的決斷，總是不會錯的。”
“可是本王害死了信芝，還送走了老六。”擎嘯睜大雙眼，在挑了挑眉頭的同時，相當自然地說，“本王不是一個講義氣的兄弟，更不是一個合格稱職的父親。你說呢，張希平？”
擎嘯一邊這樣說着，一邊扭頭去看張希平的反應。
可今晚的張希平好像顯得異常拘束，生怕說錯了話或做錯什麼事情而觸怒擎嘯。
張希平不敢直視擎嘯，只是稍稍低頭，振振有詞道：“六殿下年紀輕輕就達到劍王境，實在是前程不可限量，可現在卻因皇族之中的明爭暗鬥而停滯不前，王上將六殿下遠送緒州，也是爲了給他圖一份清淨，以保他的境界有所突破，老奴相信，終有一日，六殿下一定會明白王上的良苦用心的。”
“良苦用心？”擎嘯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進而在聳了聳肩膀的同時，忍不住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笑，自嘲道，“只怕我的用心良苦對老六來說，只是無端的殘忍暴戾罷了。我曾經跟信芝是那麼的要好，最終卻親手結果了他的性命，我有愧信芝，有愧於他啊！”
擎嘯皺着眉，苦着臉，一邊這樣說着，一邊捶胸頓足，彷彿下一秒就要痛哭起來。
張希平看着不可一世的君王這般行徑，不禁有幾分心疼。
他稍稍皺眉，望着自慚形穢的擎嘯，語重心長道：“武幸王幼年飽受戰亂，最大的願望就是希望天下太平，而今王上勵精圖治，不負大烊，便是不負武幸王了。”
擎嘯的眼裏噙着淚光，擡頭望着遠方喃喃道：“不負大烊，不負武幸王…信芝，我擎嘯呼嘯往來一生，獨獨愧對你啊！”
擎嘯捧起雙手，像是要迎回李信芝的樣子，喊到此處時，便是全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只得任憑白花花的眼淚猶如傾盆大雨般一瀉而下。
今晚風雪颳得厲害，京澤宮裏尤其。
擎嘯感到心灰意冷，於是在心裏也下起了雪，那是一場獨屬於他個人的漫天大雪，遲遲無法停歇。
心結一日不解，便永遠無法迎來守得雲開見月明之日。
……
三天之後，冰雪漸漸消融，大烊的子民們終於迎來了難得的豔陽天，就連空氣裏也瀰漫着淡淡的春的氣息。
春暖花開，萬物復甦，凜冬終將過去，所有的事物都正在往美好的方向發展。
隨着春天的悄然而至，擎孟捷的病情也總算是有所好轉。
她坐在梳妝檯前打扮，用口脂抿上一層鮮豔的紅，看起來氣色十足，宛若春日的朝陽，很是明媚動人。
小翠端着一盤光鮮亮麗的飾品進來。
她把飾品放到一旁的桌上，看着擎孟捷打趣道：“公主殿下，您這大病初癒的，又是要去哪兒啊？該不會……要去找你的如意郎君吧？”
擎孟捷低了低頭，羞澀一笑，看着梳妝鏡裏的小翠嗔怪道：“就你多嘴！”
小翠往擎孟捷的髮髻上盤髮簪，卻嘟囔着嘴，不樂意道：“公主殿下，您真別嫌小翠多嘴，您大病的這些日子裏，武幸王可是連看都沒有來看你一眼呢！反倒是夏大人和六殿下，陸陸續續地來了好幾回。”
擎孟捷的笑容逐漸消失，有些詫異地問：“六弟也來了？”
“是啊。”小翠不以爲意，坦言相告道，“有時候小姐昏迷期間不喝藥，還是六殿下給您喂進去的呢！倒是給我省了不少麻煩。不過算算日子，六殿下已經有三天沒來了，也不知六殿下這三天裏都在忙些什麼。”
小翠說着說着，皺起了眉頭，一臉困惑，很是不解。
擎孟捷不知他被貶緒州的消息，只當擎世才忙忙碌碌、抽不開身，抑或是又去找李信芝飲酒論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