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期待奇蹟發生和已有退路保障間徘徊,起起落落的心情一直延續到了她拿到高中畢業證書。當然，奇蹟沒有發生,退路還是留着的。
班上有部分同學響應國家政策下鄉去搞建設了,剩下的大多都是家裏早早就安排了工作，只等着畢業證到手就要去單位報道。
不知道是誰從哪兒打聽到了她畢業後就要進市醫院工作，持續了一段時間的熱情,在她說她是試用工進去的後，這些熱情如潮水般很快退去,但是也有人對此保持懷疑：親媽就是市醫院的主任，還能讓你去當個試用工？
別人怎麼說,宋曉都懶得理會了,反正自己說的是實話,愛信不信吧。
拿到了畢業證,留有半個月的時間給自己做準備，之後就要去市醫院的後勤部門報道了。
趁着這個時間，她們在紡織廠職工家屬院租的房子就要和人家房主退房了，畢竟她和宋妍都畢業了，宋妍一畢業就搬到了歌舞團的職工宿舍，而市醫院那邊沒有宿舍提供給試用工的，但是白秀華自己在市醫院那兒就分到有一室一廳的房子,家裏自然是不放心她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宋長河就抽空過來用木板在房子的客廳隔出來個小房間給她。以後，她不僅要在她媽眼皮底下工作,還要住一起。
可能是從小相處的時間就不是很多，宋曉覺得和親媽住一起真的還不如和親爹住一起自在。
退租房的事情也容易,她找了隔壁鐘阿姨幫忙,等房主過來檢查一遍沒有什麼損壞就可以了,她的行李也都搬到了白秀華的宿舍裏去。
晏雨湘那邊不着急去單位報道，她哥來信今年大概率也是沒有辦法回來過年了，於是晏叔叔和晏阿姨都請了假，帶着晏雨湘北上去京城看他了。至於晏奶奶，年紀大了不能來回奔波太長時間，就找了家裏的親戚過來住幾天，幫忙照顧。
前面兩天宋曉都過去看看，見她一個人在家，還有鄰居家幫忙沒什麼問題，於是就安心等着宋言義的到來。
宋曉還記得去年分別時他哭得慘兮兮的模樣，那時候就說要來找她玩，她也沒當真，誰知道他真的要來呢。
來了正好給她當苦力。
部隊的家屬們都搬到了縣城新建的家屬院裏了，她家就她爸一個人在家，還是個顧不着家的，趁着有時間，她得回家去看看還要怎麼佈置好。
也不知道三哥李勤勉今年暑假能不能回來，前段時間還來信說跟着他導師去上海那邊學習了，想來應該是越來越忙了。但是好像三哥和她媽有了爭執，她媽希望三哥讀完出來找個好單位工作，三哥則是想着要繼續從事現在的研究工作。
大概是三哥和四姐親爸因爲實驗爆炸身亡這件事讓她始終忌憚着吧。
四姐現在也還在市醫院學習，偶爾她們母女三個一起喫飯，每次她媽說到三哥的問題，四姐就當是耳旁風一樣什麼都不理，她也想學，但是每次她媽都要問一下她怎麼想。
啊！還能怎麼想？！關鍵是她怎麼想不重要啊。
根據宋言義來信說的車票抵達的時間，宋曉提前和白秀華說了要直接帶宋言義回家去，當天就背上自己的行李提前出門了。還好宋言義沒讓她多等，很快就揹着大包，拎着個一個小麻袋就來了。
“曉曉，這兒，這兒！”
宋曉在火車站出口不錯眼地盯着出站的人，下車的人不少，等着接送的人也不少，她一開始是站到了最前面的位置，後來就被擠到了最旁邊去。沒辦法，看到那麼多人擁擠她也害怕被推倒，那就很要緊了。所以就只能站在最旁邊的位置看着。
順着聲音往前看，也沒看到，踮起腳來看，發現宋言義在出站的人羣中被擠得晃來晃去，要不是他長得高，可能還不知道被擠成什麼樣。
宋曉趕緊跟他揮了揮手，這下看到人了也不着急了，就站在原地等他出來。
好不容易擠了出來，宋言義把拿着的行李往地上一放，撩起衣角就擦汗，熱得齜牙咧嘴的，“累死我了，花州市比京城熱多了。”
等他緩夠了，宋曉才幫着拎一小部分行李，主要是她自己身上也帶着行李。
“正好趕下一趟車回縣城。”宋曉走在前邊帶路，順便跟他解釋家裏在市區沒有住的地方，所以現在是要回縣城，等她說這次回去要把新家給佈置一下的時候，宋言義的腳步頓了一下。
“你是不是就盼着我來順便給你當苦力？”
“說得太見外了，你是我堂弟我能做這種事？這不是你來的不是時候嘛，你看看你要來也不提前點跟我說，臨近要放假了直接來個信說來就來。”宋曉說得毫不心虛。
宋言義有感覺自己上了賊船，但是來都來了，總不能現在就買票回家去吧。
直到坐上回縣城的車了，宋言義才慢慢調整好心態，反正只要是能出來走一圈，做些事情也可以。
宋曉倒是非常羨慕他，說來就來了，大伯送他坐上火車就行，男孩子也不怕車上有什麼危險。要是換做是她說想去京城一趟，如果沒有熟悉的大人陪同，估計家裏也是不同意的。
“我回來之前去找了晏大哥，聽說他家裏人要去看他呢。不過他知道我要來找你，讓我給你帶了喫的。”宋言義提了提放在腳邊的麻袋。
宋曉側目，“你和他還有聯繫？”
“當然有啊，我們學校有一次組織學生去他們單位參觀學習，我還看到他了。後面他休假還來找過我。他們單位好是好，就是這個休息時間也太少了，一個月就只能出來一次，和坐牢似的。”
宋言義還在自顧自地說着他和晏橋在京城爲數不多的見面的事情，而對於她，一年沒見，其實對他的印象已經開始模糊了，如果不是經常從晏雨湘那裏聽到他的消息，如果去年拍的那些照片沒有被翻出來看到，可能這個人就這麼安靜地消失在她的生活裏了。
但是這個人又在她的生活裏有很強的存在感，比如他每次寄東西回來，她總會收到一份。就像這次宋言義來找她，都拜託了宋言義給帶一份禮物。有時候宋曉都想着，要不乾脆認個乾親算了，多個名正言順的哥。
市區到縣城的路修好後，路程確實是縮短了不少。中間路過的公社和村子不多，也就不用一路走走停停。大概就坐了二十多分鐘，他們就在縣城的站牌處下了車。然後還要再走十分鐘的路才能到家屬大院。
這是她第二次回來，第一次來還是四月份的時候。因爲這邊處在縣城中心的外圍，算是開荒建的家屬院，上次還是除了樓屋其他都光禿禿的，現在好很多了，家屬院外邊的空地上已經被規劃出來一片片小菜地，都種上了蔬菜。
在家門口敲門等了許久都沒人來開門，宋長河應該還在部隊訓練。
左邊隔壁家還是花嬸家，他們依舊是鄰居。不過右邊的鄰居也換了，正常來說應該也是某個團長家，但是不知道是誰，宋曉也就沒有冒昧去敲門。
剛把自己的行李放下，一個轉眼就見宋言義一個助跳就翻牆進去了。徒留下正在翻找鑰匙的宋曉一臉懵：有門爲什麼不走？
門裏邊的宋言義一臉開心地打開門，和拿着鑰匙正要開門的宋曉撞了個正着，兩個人都愣了一下，不過宋曉很快就給他翻了個白眼：“你就沒有想過我有鑰匙？”
宋言義氣道：“有鑰匙你還敲什麼門？直接開門不就得了？”
“哦，我就是懶得找鑰匙。”宋曉拎起自己的行李，“拿東西進門。”
剛邁進去，右邊院子的人家聽到動靜過來看，一眼就認出了宋曉，“是曉曉回來了啊，你爸他們最近
都在部隊沒回來呢。”話是對着宋曉說的，但是眼神卻一直在宋言義身上瞟，看着看着還又在宋曉身上看，好像是能從他們身上能盯出什麼八卦一樣。
宋曉想了許久纔想起來來人是韓營長的媽，韓營長原來是她爸手下的人，現在都能分到這麼好的房子，沒有意外的話，應該是往上升了。
她對韓營長家的人不熟，也就韓營長剛來的時候她和她爸去喫過飯，倒是他們家的那個小胖糰子喜歡跑來她家蹲着看她有沒有回來，就是想跟她要好喫的。至於韓營長的媽，上次她回來的時候見過一次，瞧不出來好不好相處。
但是這個眼神，不就是大院裏面那些閒着沒事幹的嬸子看是非的眼神？
“我堂弟，從京城來的。”宋曉拍了拍宋言義的胳膊，果然看到了韓大媽眼神裏的失望，心裏冷哼一聲，“韓大媽，家裏還亂糟糟的等着收拾，我們先進去了啊。”然後快速地關上了大門。
宋言義一進客廳，就想立刻轉頭走人：太欺負人了！
“進去啊，愣着幹嘛？當自己家一樣，別”客氣。
宋曉看着家裏客廳胡亂擺放的傢俱也陷入了沉思。
上次她和宋妍回來，也就是回原來的家裏收拾自己的東西，然後跟着車把東西搬過來，當時假期不長，她們搬東西過來的當天就回了學校，根本顧不上家裏空蕩蕩的，想着家裏還有宋長河在，應該也能打理好。
真的是高估他了。
覷了一眼宋言義面無表情的臉，宋曉有點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