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毛？”
張明德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雙眼直勾勾的看着會計，然後眼神越來越亮，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了，“九毛！九毛！好啊，這是破歷史的新高啊，是我做夢都沒想到的數啊，嗚嗚嗚……”
這個已經四十多歲的男人忍不住捂着臉激動的哭起來，會計也跟着眼眶發熱“是啊，我做了這麼多年會計，第一次算賬算的這麼激動，我都不敢相信，生怕自己算錯了，反覆覈對了好幾遍呢。”
“走，咱們老哥倆今天喝一杯去，高低得喝一杯。”
張明德拉着會計就往自家去“可惜吳大叔不在了，江嬸子也不適合喝酒，不然咱仨高低來個不醉不歸！九毛，九毛……太好了，太好了……”
聽說那晚大隊長家點了快半宿的油燈，他和會計喝的酩酊大醉，差點誤了第二天敲鐘上工。
還是他媳婦把馬蹄表擱在了他耳邊才把人叫起來，然後就是深一腳淺一腳暈暈乎乎卻高高興興地接待屠宰場來的評分員。
不出所料，所有的豬都被評爲了一等豬，次日直接派了六個師傅過來殺豬。
養豬場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江明月擔心兩頭正在懷孕的老母豬受驚嚇，特意把豬趕回了自己家，暫時就在自己家的圈裏飼養，這樣一直到明年春天投放小豬以前養豬場都不用再去人了，只在家跟着自家老母豬一起喂就行了。
賣豬，分錢，殺豬，分肉，算工分，分錢。
一系列的工作陸續開展，整個柳石河都沉浸在喜氣洋洋之中。
工分值最終的結果是一隊八毛五，二隊八毛七，三隊九毛三！
江明月她家今年光大隊就分了一千六百六十多塊錢！
還不包括吳栓柱瓦片廠的補貼，家裏賣雞蛋、賣一頭肥豬、五隻鴨子的錢！
如此一來，吳家每個人的小金庫又都多了一筆錢，家裏的凝聚力前所未有的高。
江明月一家在柳石河的地位前所未有的高，出門在外見到的人都會和她打招呼，甚至於一直和他們不太親近的幾家堂親也主動上門走動了起來，嫁到外村只在吳老漢葬禮出現後面幾七都沒有露過臉的大姑姐和小姑子也在吳老漢故去兩年的時候回來了，還說以後常來常往，表兄弟間也要多聯絡纔是。
吳老漢是家中老二，上有姐姐下有妹妹，當初江老太是孤女，沒有孃家依仗，所以和她們相處時也有諸多磕絆，是以公婆過世後來往不多，這算是少有的親近了。
江明月對這些不置可否，淡淡笑着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今年照例開了公社表彰大會，柳石河這次排名第一，是被重點表揚的大隊！
張明德上臺發言激動的都不知道說什麼了，下臺時走路一不小心都成了順拐的。
這不像之前放\衛星那時的虛報，這是實打實的成績啊，怎能不讓他心情激動！
江明月也再次獲得了養豬養雞勞模的稱號，獲得了獎勵的同時還被申報到了市裏，聽說那邊還會有另外的獎勵。
回程的路上，張明德依舊喜氣洋洋，高興地和江明月商量明年擴大養殖的事情。
“江嬸子，你說咱們明年是不是可以養八十頭豬了？雞是不是可以養六百隻了？這次不要公雞，就養母雞怎麼樣？這公雞隻能年底賣肉，母雞上秋就能下蛋，好好幹明年咱們的工分還能翻番呢。”
江明月笑了笑，給他潑了盆涼水“大隊長，我勸你先不要着急，這事，咱們得好好合計一下。”
“怎麼了？”
張明德見江明月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次咱們養雞養豬賺錢的事全鎮公社各個大隊都知道了吧。”
“那肯定的啊，都開表彰大會了，怎麼能不知道呢。”
“咱們村娶進來的外村媳婦不少，過年時回孃家的姑娘也不會少，咱們年底分了多少錢的事，周邊有姻親關係的大隊都會知道吧。”
“呃……那肯定也會，這，誰也瞞不住吧。”
“養豬養雞的技術是不是去年也教過很多大隊了，他們也都知道這裏面的竅門，不過是沒有像咱們這樣形成這麼大的規模而已，對吧。”
“對，他們不敢像咱們投入這麼多，最多的也就是幹了一樣，就像黃土溝，他們就只是養了二百多隻雞，小李莊是養了五十多頭豬。既養豬又養雞的還真沒有，咱們是獨一份。”
“那你們說，他們今年都看到這養雞養豬的利潤了，都看到咱們分錢了，你說明年他們會不會跟風？”
“肯定會！他們又不是傻子，之前是不敢，沒經驗，現在咱們的成果擺在前面，他們怎麼可能還會放棄有錢不賺的機會。”
“豬還好說，國家統一調配，而且是冬天賣，保存方面不用擔心。但是養雞可不同，春天養雞，上秋就會出現扎堆產雞蛋的情況，到時候各個大隊的養雞場都一下子出現大量的雞蛋，你覺得供銷社喫得下這麼大的量嗎？
另外，物以稀爲貴，這麼多的雞蛋一起出現，價格方面自然就會下跌，咱們之前一個蛋可以賣八分，後來大量產蛋的時候就變成了七分五釐，等到黃土溝的雞也開始下蛋的時候，咱們就變成七分錢了。
你想，這只是一個養雞場跟咱們爭，如果是五個，十個，甚至更多呢？會不會出現爛大街的情況？
雞蛋的保質期可不長，尤其是夏天的時候，蛋不新鮮了，那就更不好賣了，一旦出現無人收購的情況……”
江明月的這番話並非危言聳聽，在前世的時候，因爲政策的鼓勵，全國各地涌現出大量的養豬潮，而思想教育卻還是講究艱苦樸素，所以有些有能力的人也不敢使勁買肉，怕被別人說。
繼而在六五年的時候就造成了豬肉滯銷的局面，很多地方都出現了豬肉堆積情況，哪怕發了大量的肉票出去，人們還是不敢買那麼多的肉。
後來還是國家推出“愛國肉”的口號，鼓勵喫肉愛國，這才把滯銷的豬肉現狀改變過來。
現在不至於出現那種情況，但是受市場衝擊，雞蛋價格大量下滑的情況是極容易發生的，不用太久，明年夏末初秋就會露出苗頭了。
張明德被江明月這番言論說的冷汗都要下來了，開始沒意識到這個問題，可是有懂行的人這麼一分析，他立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不由得一陣後怕。
“這，這怎麼辦呢？那得趕緊去找梁書記啊，可不能這麼搞啊，到時候不光掙不到錢，很有可能大家都得賠錢吶。”
“就怕你說了，有些大隊也不會相信，反而會說是咱們捨不得讓他們跟着賺錢。”
“那怎麼辦呢？總還是要說的啊，不然，不然真出現了這種情況就要命了。”
張明德越想越害怕，立即跳下車就往回跑“不行，我得回去找梁書記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