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約定教學的日子,江明月看着外面有些出神。
這場積雪除了陽坡的化掉一些外,其他地方的雪根本就沒化。
也是,溫度越來越低了,看來積雪也只會越來越厚。
這裏靠近烏拉城,是北疆偏南的位置,積雪和溫度尚且如此,想必烏蘭城那邊更是艱辛了。
怪不得那裏除了軍戶幾乎沒有其他人願意住在那裏,冬季生活條件實在是太艱苦了。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江明月以爲今天的教學可能要暫停了,沒想到徒弟們竟然陸陸續續的來全了,潘賀林他們最先到,然後是李修言他們。
衆人的樣子都有點狼狽,靴子及半截小腿都是積雪的痕跡,想必這二十幾里路走的也極爲艱辛。
江明月連忙把他們都讓到拉合辮子房的大食堂去,讓他們全喝碗薑湯驅寒,然後把溼掉的鞋襪脫下來烤烤。
江明月留意到潘賀林他們幾兄弟穿的是羊皮靴,雖然外面沾了雪有些溼了但是裏面還很暖和,周家和李家穿的是豬皮靴,所以問題也不大,但是唯獨吳曉安,他竟然穿的是雙棉鞋,此時早已被積雪浸透,鞋面都是深色的了。
江明月給潘賀銘使了個眼色,聰慧的大兒子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狀似不經意的把吳曉安拉走了,不知道說了什麼,反正不一會吳曉安回來時穿着一雙牛皮靴了。
暖和過身子後江明月開始教學,今天教的內容有點多,只讓他們每個人都強行記住,然後回去後再反覆聯繫,這樣可以彌補後面間斷的教學,同時爲了照顧大家回家太遠,所以未時剛過一半江明月就放衆人回家了。
不過吳曉安被留了下來,李家兄弟見狀也就留下來等他。
“曉安,天氣越來越冷了,你家裏還好吧,炭火和食物還夠麼?”
江明月讓他們坐下,語氣隨意的詢問道。
吳曉安本就年紀小,還長着張娃娃臉,腮幫子上甚至還帶着奶膘,一笑起來眼睛就會眯成兩彎月牙,在師兄弟間非常受歡迎。
見江明月關心忙回道“挺好的,師父你放心吧。”
和他同齡的李修言想要說話,被他哥李書言拉住了,微微搖了搖頭。
江明月看在眼裏,不動聲色的繼續問“你爹身體怎麼樣了?”
吳曉安這下笑不出來了,有些吞吞吐吐地道“天氣涼了有點咳嗽。”
“喫過藥了麼?”
“喫過了,我按師父之前教的,採了藥的,不過效果慢了些。”
吳曉安回答的有些遲疑。
“好,有需要跟師父說,或者師父哪天去看看你爹,吃藥還是要對症纔行。”
江明月看他吞吞吐吐又見後面李家兄弟欲言又止的表情結束了話題。
同時暗下了決定,既然問不出來,那麼看一圈就行了。
古代師徒關係本就和親子關係差不多,而且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自己這幫徒弟人品性格都沒的說,江明月待他們也早就和自己的孩子沒什麼兩樣了,此時見吳曉安似有難言之隱,乾脆“多管閒事”一把。
況且這是自己的徒弟,也不算閒事。
“啊!啊?”
吳曉安愣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有些歡喜又有些不安,臉上的表情變幻來變幻去的,很是精彩,最終還是道“謝謝師父。”
江明月點點頭,也不告訴他一會就要去的決定。
可能是這具身體年齡的關係,江明月現在越發喜歡逗小輩,看他們的各種表現總覺得可可愛愛。
難不成自己老了?
絕不可能!
江明月甩掉心裏的可怕念頭看着師兄弟三人離開後開始起身收拾東西,雖然是去徒弟家,但是也不好空手去吧,而且是去看病呢,很多可能用上的藥材和器具就要帶着,一收拾就收拾了個包出來。
潘賀銘不放心,主動提出幫江明月提包,江明月拒絕了他,讓他把馴鹿牽出來套好,然後坐到爬犁皮棚裏,對着幾個人交代道“老實看家練功,如果時間來得及晚上我就回來,來不及就住一晚再回來,你們不用擔心。”
衆人點頭應是,江明月一抖繮繩,六隻馴鹿齊齊奔跑,爬犁立即滑行起來。
江明月端坐在皮棚裏並不覺得多冷,反而覺得很是輕鬆愜意。
七道溝和九道溝江明月都沒去過,不過大致的方向還是知道的,而且下了雪,行人的足跡就更明顯了,跟着這些痕跡,江明月也能輕鬆找過去。
馴鹿的速度可以達到時速八十公里,所以爲了避免追上吳曉安他們,江明月特意放緩了速度,悠哉悠哉的趕路。
即便這樣,吳曉安他們前腳剛進九道溝的範疇,江明月後腳也就到了。
果然如同他們之前說的,八道溝荒涼,九道溝更閉塞。
簡直就是幾座大山間塞進了幾戶人家,前門是山,後門還是山,外面太陽還沒落山,但是裏面已經非常暗了。
好在也正是如此,所以外面根本看不到什麼人,江明月趕着馴鹿爬犁過來也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原本以爲要找個人打聽一番才能找到吳曉安家呢,沒想到剛進了九道溝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我已經說過了,上次是最後一次了,你們的恩情我們早就償還完了,以後我們兩家各是各家,不要混爲一談。”
“曉安,這就是你對待長輩的態度嗎?
你的父母你的師父就是這麼教導你跟長輩說話的嗎?
你眼裏還有尊卑二字麼?”
“我父母如何教我,我師父如何教我,這些跟你都沒有關係!
現在,出去!
我們早就已經分家不是一家人了!”
“長兄如父,長嫂如母,你祖母沒了,你們一家就得聽我們的,你爹都還沒說話呢,哪裏有你說話的份!
不要以爲你現在學了功夫會打獵了就了不得。
你要知道,你爹能有今天是你大伯用半條命換回來的!
要不是你大伯當年救了落水的你爹,哪裏有他平安長大,娶妻生子的時候。
可憐你大伯卻落下了病根,身體一直病懨懨的。
現在他故去了,就留下我們孤兒寡母,你們就撒手不管了嗎?
沒有糧食,那就拿外面的鹿來抵,鹿皮正好做衣服!”
“半條命,半條命!
這句話你說了快二十幾年了吧,也就是這句話捏住了我爹半輩子!
他現在不行了,你又拿這句話來拿捏我!
我告訴你,我還有一家子要養,況且我大伯的恩情我爹和我還了多少年?
早就還完了!
你說多少次也是沒有糧食,沒有衣服!
馴鹿是我師父給我的,誰都不可以碰!”
“咳咳咳……都不要吵了……大嫂,如曉安所說,當年大哥救我的恩情我還了二十多年了,從還沒曉安開始就還,到如今怎麼也該夠了……咳咳咳……如果你還不滿意,把我這條命拿去吧……咳咳咳……放過他們娘仨吧……”
“夫君,你不能這麼說啊……”
“爹!爹!”
……
裏面的咳嗽聲越發嚴重,好幾個聲音混雜在了一起,一時間亂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