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以蘇看見江秋漁的那一刻,眼眶裏倏地溢出了淚水,嘴裏下意識地呼喚道,“阿漁……”
但很快,她便反應了過來,閉上嘴巴不吭聲了。
雖然苗以蘇心中對江秋漁極爲親近,但在江秋漁眼裏,她只是個見過幾次的普通人罷了,實在沒有資格親密地喚她阿漁。
苗以蘇心中惴惴不安,生怕因此惹惱了江秋漁。
江秋漁卻不在意,雖然她對苗以蘇的確不甚親近,但苗以蘇畢竟是長輩,喚她一聲阿漁也沒什麼。
且十年前那一戰,苗以蘇的確幫了她,江秋漁即便對她不親厚,卻也並不討厭苗以蘇。
她笑了笑,“苗長老,身子可還好?”
其實她見過昏睡不醒時的苗以蘇,身姿瘦弱,面色蒼白,一副虛弱至極的模樣。
此時的苗以蘇雖然才醒,面上依舊不見多少血色,可她那雙眼裏卻重新燃起了求生的光芒,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
苗以蘇鬆了口氣,“幸得魔尊掛念,我一切都好。”
江秋漁猜到了苗以蘇會在清醒後聯繫她,卻沒想到對方會這麼急,看來苗以蘇已經猜到了她的打算,江秋漁也不準備跟她繞圈子。
“苗長老,你先養好身體,阿漁還有事拜託你。”
苗以蘇聽見她自稱阿漁,猛地睜大了眼睛,嘴脣顫了顫,連聲應道:“好好。”
曾幾何時,她還病得起不來身,只敢在夢裏呼喚江秋漁和洛微琴的姓名,她以爲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沒想到還有再見到江秋漁的一天。
看着眼前那熟悉的面容,苗以蘇的心中浮現出了另一張與江秋漁有幾分相似的臉。
她努力挺直了腰背,衝江秋漁露出了一個淺笑,“阿漁有事儘管吩咐。”
一旁的洛嫺聽見這話,心中不由得又酸又澀。
孃親爲了魔尊,連命都願意豁出去。
她作爲苗以蘇的女兒,理智上能夠理解對方的選擇,感情上卻無法接受。
孃親對魔尊比對她還要好。
洛嫺垂着腦袋,不讓旁人看清自己臉上的失落和難過。
首先發現她情緒不對的,是向來大大咧咧的江折露,江折露並未出聲詢問,而是悄悄握住了洛嫺的手。
洛嫺愣了愣,轉頭看向江折露,江折露衝她笑了笑。
洛嫺鼻子一酸,這世上除了苗以蘇之外,就只有江折露是真的關心她。
苗以蘇還沉浸在江秋漁死而復生的喜悅中,並未注意到兩人的小動作,另一邊的江秋漁卻將這一幕收入眼底。
這四尾狐狸還挺貼心。
江秋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洛嫺,沒錯過她看向自己時,眼底那複雜的情緒。
江秋漁很清楚,苗以蘇之所以願意聽她的,不過是因爲她是洛微琴的女兒。
洛嫺大概是一時想岔了,江秋漁卻不能讓她再繼續這樣想,以免破壞自己的計劃。
她將自己的計劃完完整整地告訴了苗以蘇,聽得對面幾人俱是一副眉頭緊鎖的模樣。
片刻之後,還是苗以蘇最先回過神來,“此事說難也不難,只是需得有詳細的計劃。”
言下之意,她恐怕沒法立馬完成。
“不着急,苗長老,你先養好身子。”江秋漁頓了頓,又道,“你病的這些日子裏,洛嫺姑娘很擔心你。”
苗以蘇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女兒,目光觸及她額頭上的傷口時,眼裏只剩下了心疼,“額頭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她撫摸着洛嫺的臉頰,指腹溫柔地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洛嫺吸了吸鼻子,“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撲進孃親懷裏,餘光卻瞥向江秋漁,不知是否是洛嫺的錯覺,她好似從江秋漁的眼裏窺見了一抹懷念之色。
洛嫺這纔想起來,其實江秋漁比她可憐多了,她雖然沒有父親,卻有苗以蘇這樣溫柔的孃親,也有江折露這個知心好友。
魔尊卻什麼都沒有。
她父母早逝,身邊的下屬敬她怕她,也背叛她,天下修士更是對她喊打喊殺,唯有一個清蘅君陪在她身側。
只因江秋漁從未將自己的失落和孤獨表現在臉上,旁人便下意識地忽略了這些,以爲她當真無堅不摧。
其實仔細想想,有人關心的人才能肆無忌憚地撒嬌,魔尊的強大和無情,不過是她沒得選罷了。
洛嫺想到自己方纔竟然還嫉妒江秋漁,不由得羞愧地漲紅了臉。
魔尊一定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纔會特意在孃親面前提起她。
洛嫺心中的愧疚暫且不提,江秋漁交代完之後,便揮揮手,結束了傳音。
方纔那一幕的確在她心中留下了淺淺的痕跡,讓江秋漁回想起了一些記憶深處的往事。
她沒見過洛微琴,腦海中也沒有關於洛微琴的記憶,不知道那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江秋漁對父母所有的印象都來源於現代的家庭。
雖然那本小說十分腦殘,裏面的主要人物也都讓她噁心壞了,但她的父母卻是極好的,並未因她是女兒而看輕她,反而用心地培養她,給足了她關心和疼愛。
只可惜她們之間的緣分太淺了,相處的時間太少。
第一世江秋漁深陷於劇情之中,明知有些事情不能做,也很想躲開既定的劇情,卻還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操縱着,按照劇情走向死亡。
第二世她滿心滿眼都是報仇,又有系統在一旁虎視眈眈,江秋漁也來不及同父母好好地培養感情。
如果說她死了,那個世界唯二會爲她傷心的,恐怕就是她的爸爸媽媽了。
江秋漁無聲地嘆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她也希望能再次回到那個世界,不僅是爲了報仇,還爲了報答那份恩情。
那是她曾經感受過的,爲數不多的愛意。
想到這裏,江秋漁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微垂的眼睫擋住了眼底的水光。
她不想讓林驚微發現她此刻的脆弱。
林驚微沒有說話,只伸手攬住江秋漁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隻手輕柔地撫摸着江秋漁的腦袋,無聲地安慰着江秋漁。
江秋漁不是個脆弱的人,大多數時候她都只在情到濃時,纔會忍不住紅了眼眶。
此刻卻有些繃不住了。
她伸手緊緊抱住林驚微的腰,眼角的淚水在林驚微的衣衫上留下了一抹溼痕。
江秋漁回想起洛嫺撲進苗以蘇懷裏撒嬌的場景,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心口卻滾燙灼熱,濃烈的情意肆意翻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