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秋漁用餘光瞥見陣法內的江婠似乎又開始躁動起來,好似對洞外之人的到來毫不意外,頓時猜到了來人的身份。
來的正好。
她心緒一轉,收回自己的靈力,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赤色衣襬垂在空中,慢悠悠地晃了晃。
這一石洞位於深海之中,江秋漁用陣法封住了鹹腥的海水,石洞裏乾燥溫暖,外面則是幽暗的深海,不時有長相怪異的魚羣游來游去,它們未開靈智,被石洞中裏泄出的一點兒光芒給吸引了,在洞外徘徊着。
來人震開魚羣,江秋漁設下的陣法沒能困住她,她身穿一襲黑衣,面色蒼白平靜,擡腳走進來時,卻被洞中的景象給驚得停下了腳步,目光裏透出了幾分怔愣。
江秋漁掀開眼皮,懶懶地瞥了她一眼,並不意外,“來了?”
江芷桃動了動嘴脣,面色比剛纔還要慘白,“師尊……”
恍如隔世。
江芷桃一眨不眨地凝視着面前的女子。
被困在陣法中的江婠聞言,頓時冷笑了一聲,“她算你哪門子的師尊?”
把江芷桃撿回去的人是她,她纔是江芷桃該效忠尊敬的師尊!
江芷桃頓時不說話了,她沉默地站在原地,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指甲深陷進肉裏。
她在陣法外守了很久,直到感應到裏面的人已經甦醒,江芷桃才破陣而入。
進來的時候,江芷桃的腦海中空白一片,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更希望江秋漁活着,還是期待江婠計劃順利,成功奪舍。
直到看見眼前的這一幕時,江芷桃的心才落了下來。
她早該知道的,江秋漁並非能被輕易算計之人,她足智多謀,心思通透,興許早就猜到了她們的計劃……
這樣也好。
江芷桃閉了閉眼。
江婠見她不吭聲,心裏更加焦急,“江芷桃!你難不成要眼睜睜地看着她殺了我嗎?”
江秋漁也笑了一聲,視線落在江芷桃失了血色的臉上,“你想救她嗎?”
江芷桃知道此刻的自己並不是江秋漁的對手,她從前就看不透江秋漁,現在更覺得自己的心思在對方眼裏無處遁形。
她要爲了江婠,對江秋漁出手嗎?
江芷桃緊了緊牙關,腦子裏亂的厲害,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樣想的。
石洞裏十分安靜,江秋漁並未催促江芷桃做決定,江婠見她眉心隱有魔氣流動,也不敢再刺激她。
沉默良久後,江芷桃雙膝一軟,跪在了江秋漁面前。
“我不是你的對手。”她不敢去看江秋漁的眼睛,“只希望你……能不能用我的命,換尊上一條生路?”
她願意代替江婠去死,只希望江秋漁能放過江婠。
即便江婠對她並不算好,在江秋漁來之前,她對自己一直不聞不問,可她說的沒錯,自己這條命是她救的。
她替江婠死,就當把這條命還給她了。
石洞裏越發安靜,只能聽見海水拍在石壁上的聲音,一聲連着一聲。
江秋漁撐着額頭,打量着面前的兩人,她挑了挑眉,“你願意替她去死?”
江芷桃點了點頭,話說出口,她並不後悔。
江秋漁又瞥見江婠,“你也覺得此計可行?”
她就真的一點兒都不在乎江芷桃的性命?
江婠不說話,她心裏當然是這樣想的,反正江芷桃不過是她隨手撿來的一個棄嬰罷了,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將對方扔在魔宮中不聞不問,卻不曾想,這個棄嬰竟然也能坐上魔君的位置。
當初是她救了江芷桃一命,江芷桃現在就合該替她去死。
這有什麼不對?
江婠越是沉默,越說明她心裏就是這樣想的。
江芷桃說不清自己現在究竟是何心情,有意料之中的絕望,也有難過和不捨。
這份不捨,興許並不是給江婠的……
江芷桃仰頭望着江秋漁眼皮微垂,神色淡淡的模樣,心底竟然生出了一絲妄念。
當初救她的人,要真的是江秋漁就好了。
她心心念唸的師尊,午夜夢迴時的背影,放在心底的執着和不捨,全部都是那一個人。
江芷桃低頭自嘲地笑了笑,興許這就是她應有的下場吧,她的心早已經背叛了江婠,所以就該替江婠去死,以償還這份恩情。
只是她雖然已經認命,心底最深處卻仍有一絲不甘,爲什麼當初救她的不是江秋漁?
這個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隨後便再也忘不掉了。
江芷桃甚至覺得眼前這一幕十分違和,好似冥冥之中有道聲音告訴她,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她的師尊,怎麼會是江婠呢?
模糊的記憶中,一雙柔軟的手將自己從雪地裏抱起,那人隱在青絲間的面容絕豔無雙,眉眼含笑,嗓音格外溫軟悅耳。
“這裏怎麼會有個孩子?”
江芷桃心緒大亂,兀地吐出一口鮮血,她的身子再也挺不住,腰肢一彎,手掌撐在了地面上。
她說不出話來,只用雙眼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背,呼吸紊亂不堪。
江秋漁還沒有對她下手呢,她就已經把自己逼得吐了血。
也不知這人究竟在想什麼。
難不成是捨不得江婠?
江秋漁無聲地嘆了口氣,她晃了晃足尖,清脆的鈴鐺聲中,她的語調緩慢隨意,“你的提議還不錯。”
江婠差點激動得蹦起來,“那你……”
江秋漁打斷了她的話,她沒看江婠,隻眼神淡漠地看着江芷桃,“可是我向來奉行冤有頭債有主。”
“江婠害我一命,逼得我不得不委曲求全,在這異世中拼命求生,我只殺她,不會遷怒於你。”
江芷桃猛地擡起頭看着她,嘴裏呢喃道:“害你一命?”
江婠從前分明告訴她,江秋漁是自願跟她來的這裏,若不是她救江秋漁一命,將她的靈魂從異世帶了過來,江秋漁早就魂飛魄散了!
可在江秋漁口中,這件事的真相卻截然相反。
江婠心虛了一瞬,她咬咬牙,“江芷桃,你寧願相信這個想要殺了你我之人的話,都不願意相信我的話嗎?”
江芷桃怔怔地看着江秋漁,“師尊,我……”
江秋漁擺了擺手,興趣缺缺地打斷她,“多說無益,江婠我是一定要殺的。”“便是林驚微來了,也不能阻止我。”
驟然從江秋漁的口中聽見那人的名字,江芷桃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她低垂的眸中閃過一陣厭惡和恨意,並不吭聲,只跪在江秋漁面前,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