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賓利車門打開，衛湛言緩緩而出，撐着傘而來的樣子帶着難以言說的從容淡定，好似遊走於一片山水中。
林衾知本來難掩一臉的暴怒，卻在擡頭看到那個身影的瞬間冷靜下來。
衛湛言站在距離林衾知不遠的地方，噙着笑意看着女人，嗓音低醇帶着笑意：“還不過來”
顧寧長猛地一個激靈，倏然轉身看向衛湛言，眼神銳利，衛湛言卻好似感覺不到，眼中只剩下一個林衾知。
顧寧長是有本事，但是在衛湛言眼中，還算不得本事。他在顧寧長這個年紀時，已然是馳騁商場的人物，依照老爺子的性格並不會給他多麼大的支持，當然，他也更加不會倚仗一個女人。
顧寧長自從跟方家結親以來，背地裏忍受了不少氣，總覺得再等等，出人頭地便好了，可是現在看到林衾知毫不猶豫走向衛湛言的身影，忽然發現很多初衷早就變了。
他當初同林衾知說的是，憑藉自己的力量，闖出一片天地，讓母親不再對她有偏見，兩人過上尋常家庭的幸福生活，這一直都是他所期盼的啊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事情一步步變成這樣，他成了旁人口中的“金龜婿”，每天面對一系列爾虞我詐，而那個能夠帶給他心中最後一絲光明的人也走了。
顧寧長深深閉眼，她當初就算懷了別人的孩子又能怎樣，又能怎樣呢
再度睜開眼睛，顧寧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任憑顧母怎麼喊都無動於衷，可是那道身影，分明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顧母站在原地着急地跺腳，夏天天在後面看得直笑。
“你這個女人”顧母說着上前又要拉扯林衾知，衛湛言見狀眸色一冷，上前一步將林衾知攬入懷中，丟了傘揚手又是一巴掌。
這次是右臉。
衛湛言端詳了一下，十分正式地說道：“這下算是對稱了。”
林衾知捂嘴，勉強沒笑出聲來。
衛湛言的巴掌，顧母是沒膽子還回去的。而這兩巴掌，足以將她對林衾知以往的印象擊打粉碎。
“我們走。”衛湛言厭惡地看了眼顧母，又衝站在不遠處的夏天天微微點頭，同林衾知轉身離開。
夏天天本來在接觸到衛湛言視線的時候一下子直起身子，以爲衛湛言要順路帶她一程，結果想多了，夏天天嘆了口氣，算了，自己打車回去吧。
兩人直接回了別墅，卻沒想到林素沅也在。
看到衛湛言跟林衾知回來，林素沅從沙發上起身，臉上帶着林衾知怎麼都讀不懂的尷尬。
“小姨怎麼來了”衛湛言一邊換鞋一邊詢問。
家中臨時傭人將茶水準備好就趕緊離開了，林素沅同衛家的關係，她怎麼不敢攔着。
林素沅重新坐下，抿了口茶這才說道：“沒什麼，就是過來看看你們。對了”她四下張望了一下，“知了呢”
林衾知急忙回答：“知了被司晟接走了。”
衛湛言糾正：“現在應該在藍思那裏。”
林素沅面露不悅，十分不贊同：“你們怎麼能把孩子隨隨便便交給別人照顧藍思倒也算了，那孩子還算穩重，但是司晟那個半吊子還能照顧好孩子”
衛湛言淡淡看了林素沅一眼：“知了挺喜歡司晟的，他們兩人比跟我還親。”
林素沅一聽更急了：“那怎麼行啊不如你們兩個忙的話孩子交給我來照顧吧”
林衾知微微一愣，這話乍一聽好像沒什麼問題，但是仔細一想問題大了去了，知了是她的孩子，而她帶着一個跟衛家沒有半點關係的孩子同衛湛言在一起，現在衛家的人還沒有找上門來已經算萬幸，哪兒能要求衛家人替她照顧孩子但是林素沅又好像非常喜歡知了的樣子，但是即便這樣也不妥啊。
衛湛言坐在林素沅對面，沉聲問道：“小姨是打算在哪裏照顧知了老宅嗎”
林素沅臉色一變，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一個字。
老爺子就在老宅，哪裏能將知了帶過去一旦讓老爺子看見，怕是怎麼都瞞不住了。
坐在一旁的林衾知滿頭霧水，所以現在是什麼情況這兩人說話都是朦朦朧朧的。
林素沅又看了看林衾知，這才意有所指地說道：“湛言，知了的事情我們暫且不說，你說說你也這麼大了，總不能因爲秦悠的事情再也不娶了吧我看林小姐”
“小姨”衛湛言驀然揚高了聲音，臉上滿是不願再提的怒火，林衾知從來沒見過他這
麼暴躁的模樣，心卻一下子跌到冰點。
什麼叫做“再也不娶”衛湛言從前結過婚嗎還有秦悠是誰林衾知這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卻罕見地有些排斥，衛湛言如此反常是因爲這個女人嗎
心中驀然涌現不好的預感，她實在不敢忘那個方向去想。
看到衛湛言這樣，林素沅沉沉嘆了口氣，起身同林衾知隨口說了兩句，便走了。
而衛湛言絲毫沒有要同林衾知解釋的樣子，徑直回了書房，徒留林衾知一個人呆呆坐在客廳。
半晌，林衾知苦笑，她非常悲哀地發現，現在自己的喜怒哀樂太容易受到衛湛言的影響了。這絕非一個好的開始，其實顧母諷刺的那些，她都懂。萬一哪天衛湛言真的不需要她了，她也不能怎麼樣。
剛纔林素沅說出那些話，最後走時也只是禮貌地跟自己客氣了兩句，衛湛言更是不用說，他們誰都不想將那段隱晦的過去同自己解說，林素沅是覺得自己是個外人，沒必要說，那麼衛湛言，他又是怎麼想的呢
手機亮起，林衾知點開來看，是傅司晟發過來的彩信，上面只有一張圖片，是他同知了滿臉塗抹着奶油的合照，上面的兩人揚起大大的笑臉，林衾知下意識笑出聲。
她輕輕摩挲着屏幕，看着上面的知了，這孩子的笑容，是她窮盡一切也想要保護的東西。
罕見的，她覺得自己應該冒險。
秦悠林衾知輕輕念出這兩個字，好像有什麼塵封的祕密即將傾瀉而出。她直接編輯短信給傅司晟：很好看，司晟，秦悠是誰
等了許久，傅司晟那邊也沒有動靜，林衾知緩緩靠在沙發上，所有人都知道，就是瞞着她一個人對嗎
林衾知哪裏知道，傅司晟看到這條短信時整個人愣了許久，哄着知了去洗掉臉上的奶油，然後站在門口一邊看着知了一邊給衛湛言打電話。
秦悠真的是好久沒有提起的名字了，更是衛湛言的逆鱗。
電話那頭的衛湛言聽傅司晟說完，什麼話都沒說，沉默掛斷電話。
傅司晟苦笑，看着知了的背影在心中默唸：得，你還是老老實實跟着傅叔生活吧。
“咔嚓”一聲，是書房門打開的聲音，客廳中沒有開燈，林衾知只能看到衛湛言修長的身影。
兩人就隔着一片黑暗對視，許久，衛湛言略顯疲憊地說道：“上來。”
林衾知輕輕捏了捏自己的衣角，她不知道上去即將面臨的是什麼，衛湛言不是喜歡隱藏拖拉的人。
沒關係，大不了又是回到從前的生活，她帶着知了也能生活得很好。
衛湛言的領帶被扯到一邊，他坐在電腦前，眼中墨色沉沉。
林衾知無比清楚，一旦爲另一個人變得不再是自己，那麼除了在乎，便是仇恨，很顯然，衛湛言對秦悠，並不是後者。
“你很想知道秦悠同我的關係”衛湛言忽然問道，然後拉開抽屜，爲自己點了根菸。
看他輕輕吐納，林衾知也只是淡淡迴應：“難道我不應該知道嗎”
這話衝着衛湛言說，多少有些不自量力，但林衾知賭這一把，如果被衛湛言嘲諷結束，那麼之前種種，她就該嘗試放下，她從前就說過，這種人，怕是不懂人心的可貴。
“秦悠是我妻子。”衛湛言開口。
林衾知猶如被雷擊中一般，一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忍住上前掐死衛湛言的衝動，極其艱難地問道：“你的妻子”
“是”衛湛言坦然看向林衾知，一字一頓：“我的妻子。”
林衾知猶如雕像一般坐在沙發上沒有動，心中已經開始盤算，怎麼離開這個男人才算合適。只是一顆心好像瞬間出現多道裂縫，痛得都發不出聲來，她在努力維持，至少不能在衛湛言面前轟然碎裂
如果說顧寧長的放棄讓她絕望的話，那麼衛湛言的欺騙，便是餘生綿延不絕的疼痛，是再也無法重獲幸福的詛咒。
這麼久，她算什麼
“林衾知”衛湛言暴怒的聲音一下子出現在頭頂，林衾知呆呆看去，這才發現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自己面前，看向自己的眸色中帶着點點心疼，林衾知忽然想笑，他在心疼什麼心疼自己蠢笨至此嗎
知道這個笨女人肯定想到別的地方去了，可是看她這麼在意的模樣，心中的鬱結一下子散去不少，他嘴角忽然牽起笑意，望着林衾知的眼睛說道：“秦悠是我的妻子不錯，可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她”他頓了頓：“三年前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