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蝸牛最近的狀態並不算好，或者說，自從孜然粉等一衆玩家被擊穿來安定協議，於現實世界中身亡後，他就一直處於自閉的狀態。
閉上嘴，瘋狂練級，從蔚藍星到層淵，只要哪裏有【社會】，別管是僞人還是其他什麼的公民，統統殲滅，肅清滅殺。
這種連續不斷的殺戮，就連徵召角色都扛不住。
在蔚藍星上度過了近十年後，焦糖蝸牛自降臨以來，第一個徵召的角色——原天環高中輟學流浪者‘佐賀啓’因爲長期的高負荷運作，身軀徹底報廢。
【你所徵召的角色——‘佐賀啓’已經達到服役上限】
“抱歉，降臨者閣下，我不能陪伴您繼續戰鬥下去了。”
焦糖蝸牛的意識和道途力量，從佐賀啓身上脫離，他轉過頭，正式面對起這個從降臨星淵伊始，就陪伴在身邊的角色。
按照遊戲的時間計算，佐賀啓已經跟隨他一起南征北戰足足89年4個月又12天，離開了道途的力量加持後，佐賀啓的身體迅速衰老，頭髮掉了個精光，臉上遍佈老人斑和皺紋。
焦糖蝸牛複雜地打量起面前的老人。
說來慚愧，儘管佐賀啓纔是那個從遊戲一開始就陪伴自己到現在，不論是死亡還是戰鬥，都堅定不移追隨自己的人，但他對佐賀啓的認識和了解，卻還不如剛認識沒多久的真將軍。
“……你沒辦法繼續戰鬥下去了嗎？”
佐賀啓搖搖頭，說道：
“我真的很想繼續追隨您的腳步，但我的身體和靈魂，都已經無法滿足您的戰鬥了。”
“這樣嗎……”
“降臨者大人——其實我更願意稱呼您是守護神，相比於我這種老到沒用的蔚藍星人，不如去找個年輕力壯的宇宙公民徵召，畢竟你們是爲了拯救宇宙啊。”
“說真的，我已經習慣了這具身體了。”
焦糖蝸牛說道：
“突然間出這種事情，我也很驚訝……我從來沒想到，我以爲我只要我的等級夠高，道途更強，就能帶着你一起變強了。”
“那是不可能的，守護神閣下。”
佐賀啓搖搖頭：
“星淵在找上我時，就已經告知過我：你本來就是將死之人，在社會上沒有任何作爲。但爲降臨者提供身軀，起碼還能爲拯救宇宙做點什麼事情。更何況，星淵也許諾我完成徵召期限後，就能魂歸冥淵，轉世投胎了。”
“是麼。”
焦糖蝸牛打開官網，搜索了《萊安定醫療協議》原本。
——按照遊戲的說法，對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如果再讓他繼續徵召和強化，越發精進道途的，將如同一座大山，不斷壓迫凡人的靈魂，最終將老人壓成齏粉，就算進了冥淵，也無法轉世輪迴。
那樣的結果，和萊安定協議被擊穿一樣，沒有什麼區別。
當然，按照遊戲的提示，他也可以無視佐賀啓的痛苦和負擔，將認識濾鏡的等級提高，這樣就能屏蔽掉佐賀啓的痛苦哀嚎，還能賺一些靈魂碎片，將佐賀啓的身體徹底奪走，從徵召借用本土人的身軀，變成了支配活着的殭屍。
只是，就算再怎麼習慣使用這具身體，焦糖蝸牛還是無法接受這種做法。
何況，徵召一具屍體沒有任何意義，徵召NPC，玩家下線的時候，NPC會自己找事情做，會處理掉各種複雜瑣碎的事情，小到打掃衛生、準備補給品和做飯，大到去打工求職，甚至會維護你在遊戲裏養的電子寵物的感情。
加上佐賀啓所說的：像佐賀啓這種高中輟學的街溜子，要不是焦糖蝸牛降臨徵召了他的身軀，他早就死在某條箱子裏了。
這麼看來，萊安定醫療協議本身，確實是爲佐賀啓以及所有NPC延續了他們的生命。
但這不能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這些身體，真的只是臨時借過來的。
“今天之後，我就退役了。按照協議約定，有關您的一切事情，我得遺忘。”
佐賀啓說着，顫顫巍巍地向焦糖蝸牛鞠躬致敬：
“非常感謝，降臨者閣下，你讓一個離家出走的不良少年成爲了拯救蔚藍星的英雄，還讓‘佐賀啓’這個名字從蔚藍星傳揚到層淵……我知道，如果是我自己，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你太客氣了，我什麼都沒做好，還失去了最重要的夥伴……”
“您是說淺野冴子女士嗎？”
佐賀啓說道：
“雖然您可能不記得那位降臨者徵召的女士身軀，但是拜您所賜，我跟她關係還不錯。”
“……欸？”
焦糖蝸牛驚訝：
“你們居然認識嗎？”
“不僅認識，你們不在的時候，淺野冴子女士經常找我一起下棋聊天，您在在白燭星不是有套田園別墅？因爲佔地面積太大，不大理，我通常是請淺野冴子女士來幫忙的。”
佐賀啓回憶地說道：
“你們沒有降臨的時候，淺野女士會表現出一副截然不同的模樣，她不抽菸，也不化濃妝，閒暇時候還做過會計和保姆的工作，她不喜歡烹飪，總是用預製菜半成品來湊合應付，但是當我們幾個被徵召的傢伙聚會的時候，淺野女士又會燒一手好菜……”
他說的非常詳細，或許是因爲作爲被徵召的時間太久，對於難得的自由和空閒格外珍重。
焦糖蝸牛靜靜地傾聽着，目光越發動容。
雖然很早之前，他就意識到《星淵》不單單是一個遊戲，他也曾爲紫羅星跟李澳茲決裂，也因爲隱祕的侵襲失去了阿孜這樣的朋友……
但是，焦糖蝸牛從未這麼仔細地瞭解過他們的生活。
《星淵》的NPC，不，層淵的原住民。
他們也是有自己的柴米油鹽醬醋要發愁，他們也會私底下吐槽哪個玩家用送死自爆的方式打BOSS，也有人很擔心自己的降臨者太久不上線，會不會是出了什麼問題。
這些被徵召的人，八成是已死之人，剩下兩成也是瀕死之時被徵召的，重活一次，大家的性格都比較單純，理念和願望，基本上也是儘可能地協助好降臨者，繼續給這個世界做點貢獻。
但說他們完全無私，每個人覺悟都很高，那就扯淡了。
他們也是人，會有亂七八糟的興趣愛好，也會有七情六慾，玩家不上線的時候，他們也會去跑外賣、嘗試烹飪、去讀個成人本科、偷偷挪用玩家的資產氪二次元手遊甚至去對着世界地圖來一發——這沒有什麼低俗不低俗的，這只不過是人最基本的慾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