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鍍聯邦飛行員滿意地數着墜落的紅箭飛機上的彈孔，彈孔是他的機甲幾分鐘前，用SS-101電能機槍打出來的。
這架莫斯比克號有民航代碼，實際上則是採用最先進的雙重核融爐引擎驅動，靠加熱空氣提供反推力飛行，號稱永不落地的‘無腳鳥’。
在高空飛行的核動力偵察機，一般很難被地面部隊抓到蹤跡，但是，由於厄煞天幕的降低，偵察機被迫降低到3千米的高度飛行，這無腳鳥才被支援天環的霜鍍機甲防空隊打了下來。
僞裝成民航的莫斯比克號此刻非常狼狽，它迫降在白沙之中，飛行員的座椅上還能摸到軍方的圖案。
飛機周圍瀰漫着燒焦的合成材料氣味兒，就好像往廢棄的引擎蓋上丟了一塊臭雞油，硫化氫的惡臭不斷地在空中肆意飛舞。
紅箭人把相機燒燬了。
“跪好了，你們這兩個戰犯畜生。”
步兵班的大尉吆喝着，用步槍指着兩個紅箭飛行員，後者目光冷漠，雖然按照要求雙手抱頭，跪地蹲下，但骷髏般的面相上毫無臣服之色，讓機甲駕駛員很不滿。
“你們越過天環的國界線，主動侵犯他國的領土。還拍下了機密信息，等待你們的是間諜罪，你們將會被萬千人民唾棄和審判。”
“所以呢？”
紅箭的主駕駛員平靜地問道：
“過去天環人對我們造成的罪孽，由誰來唾棄呢？他們殺戮我們的人民，對我們使用核武器，我們忍耐了400多年，這股胸中的仇恨無時無刻都在燃燒着。”
“聽着，”霜鍍的大尉說道：“天環也入侵過我們的國家，我們曾經兵戎相見——但現在是談論國仇家恨的時候嗎？”
“爲什麼不是？”紅箭的飛行員譏諷道：“你也曾目睹敵軍在本國領土犯下的累累罪行，餓殍遍地，流血漂櫓，現在卻喊着要原諒甚至保護天環——難道天環是你爹不成？”
霜鍍的士兵卻沒有被他激怒，幾人對視一眼，大笑出來。
“你們笑什麼？”紅箭的飛行員不解：“末日已經快來了，不趁此機會發動復仇，你們還算是人嗎？”
“只有舊共和國的遺老纔會分不清輕重緩急。”
一個霜鍍軍人扛着機槍，回答道：
“我們當然銘記仇恨，天環鬼子曾經在我們土地上燒殺擄掠——但我們更不希望把整個星球拱手讓給熵君。”
“沒有用的。”
紅箭軍人搖頭：
“熵君是神、是皇帝、是凱撒，是這顆星球真正的主人，在我們到來之前，熵君就存在於此，我們不可能對抗它。”
“弱者纔會向弱者揮刀，強者永遠在挑戰更強者。”
大尉冷淡地說道：
“霜鍍人民見證過和紅箭一樣亡國滅種的危機，這片大地上曾經有過和你們一樣的不公和反人類行爲，可是我們從沒有放棄過尋求更美好的世界。”
紅箭軍人還想反駁，空中爆裂開一道道閃光，那是紅箭的戰機和天環空軍交戰，導彈和無人機交錯爆炸的輝光。
“我們要活着，我們要努力發展，要讓我們的後人能夠替我們見證美好的未來。”
大尉說完，正好擡頭看到搜查人員從機體遺骸裏鑽出來，那是一名法則三的特務，頭上還帶着藍帽徽，還是個菁英。
他一邊走過來，一邊細數着手中搜集的證物：
“霜鍍前進城市地圖，移動要塞行進路線，還有天環難民營、醫院、學校的部署位置——你們居然還想對普通民衆下手！你真該死啊。”
法則三特務氣笑了，接着，他又從筆記本中調出來一張照片，翻過來，展示給機組成員：上面是一個金髮碧眼的紅箭婦女，她懷裏抱着一個新出生的孩子，眼中寫滿了無盡的寵溺。
“你也是個丈夫，你也是個爸爸，你爲什麼要對普通人做出這種事情？”
那張妻兒的照片刺破了紅箭飛行員的軟肋，他低下頭，不敢面對法則三特務冷冷的呵斥：
“發動戰爭入侵別人的國家，屠殺其他人的丈夫、父親和兒子，你怎麼有臉這麼做的？你對得起自己的妻子、母親和孩子嗎？他們要是知道自己所愛的人，在別人的領土上殺害其他人的摯愛，他們會怎麼看待你？”
“——那我們還能做什麼？！”
紅箭的飛行員幽幽說道：
“這個世界已經完蛋了，那些孩子也註定要死的，我們的宿怨還沒有了結——你告訴我，告訴幾個世紀以來都在屈辱和威脅中度過的紅箭民族，告訴我們——我們還能做什麼？”
轟！
炮彈落在不遠的沙丘上，爆裂開一朵絢爛的煙花，白沙在三千度的高溫中燒成琉璃，在空中閃耀着不可思議的青色閃光。
多美啊，如果火藥不是用來殺人的武器，而是用來妝點節日氣氛的藝術品，那該多好啊。
“我們不是政客，這些問題也輪不到我們回答。”
法則三的特務召集過來手下，把紅箭飛行員押上飛機，他們會把他們押送到克拉奇科夫——法則三的總部進行審問。
“但無論如何，人類的命運不該是互相毀滅的結局。”
法則三特務冷酷地說道，將鐵窗緩緩落下：
“過去的仇恨，舊日的陰影，這些跟人類文明的存續，跟真正的宏大敘事相比，不值一提。”
“宏大敘事……那就證明給我們看吧。”
紅箭的飛行員嗤笑一聲，癱坐在飛機內部的監牢中：
“不顧死活地挑戰神靈，勢必會招來神靈的報復，那種可怕的後果，也許比毀滅更加可怕。”
法則三沒有搭理他，特務飛快地處理起手上的信息證物，逐一標號，發送給克拉奇科夫。
在進行了謹慎討論和數據分析後，克拉奇科夫得到了一條重要的情報：紅箭帝國將閃擊夏邑，發動全面戰爭。
戴維林接到消息，沒有任何猶豫，撥打了幻景宮的電話。
他毫不懷疑手下人的情報，法則三從不會讓人失望。
戴維林點了一根香菸，目光不自覺地掠過桌面，在辦公電腦旁，擺放着他一家六口人的照片。
照片中的他意氣風發，年輕英俊，穿着舊共和國的少尉軍服。
兩個兒子抱着喜愛的玩具，一左一右拱衛在他身旁，親愛的妻子臉上帶着靦腆和鄉村婦女特有的紅臉蛋，像蘋果一樣可愛。
大女兒亞雯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戴思佳，她青色的頭髮繼承了母親，金色的眼睛撲閃着，好像星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