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
海浪會反覆翻涌迭起,記憶的潮水像是千軍萬馬,一遍一遍地反覆踐踏着思維和理性,人格如同一葉扁舟,在茫茫的大腦海洋裏顫顫巍巍地運行,被反覆錘擊,被輪番拍打,被屢次蹂躪。
最終當它劈波斬浪,遁出海面時,原本破舊的舢板已經被打得支離破碎,海水滲透入龍骨船舷,它並未毀滅,而是在浪潮層疊之中,榮獲新生。
叮咚——
電梯直達底部獵場的大門緩緩打開,鐵匠肥壯的身形從裏面走出,他低垂着頭,散亂的頭髮像是藤蔓一般狂亂生長,遮掩住他的臉龐,看不真切表情和容貌。
“哦呀哦呀~~這又是誰啊?”
高臺之上,雙胞胎姐妹正肩並肩坐在邊緣,她們歪着頭,怪異地看向這到來的醜八怪。
“他看起來好醜,一看就不是好人。”姐姐傑西說道。
“那我們就來懲惡揚善吧!”
妹妹麗西咧開嘴角,說着便縱身一躍,身形迅速墜落下來。
啵——
如同墜入水中一般,麗西瞬間融入陰影,下一刻,她的身姿就從鐵匠腳底的影子中浮現。
“喂喂,醜大叔!”
鐵匠微微轉過頭,麗西立刻掄起一腳,裹挾着暗影的衝擊瞬間落在他的門面上。
“我代地獄向你問好!”
她露出殘忍的笑容,背後的影子中,羊頭的惡魔蛾摩拉頃刻撲出。
乓————!
漆黑的影幕瞬間原地爆起,如同炮擊的硝煙一般,在空曠的地面上連綿翻涌着,久久沒有散開。
“看來也不過如此。”
高臺上的姐姐傑西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除了雀斑妹的【禍害】,恐怕也只有加斯林是我們的對手吧。”
這麼想想看,還真有夠無聊的。
等幹掉加斯林後,再把波蓮娜找出來,奪走她手裏的菁萃愛力傑,剩下的就只管逍遙快活了。
她們可是擁有懲戒罪人的光之天使,和附身奪舍他人的暗影惡魔,就算是那些虛空怪物,也不足以爲懼了。
“麗西,玩完了趕緊回來,我們還得去對付加斯林呢。”
她朝着暗幕中喊了一聲,然而卻並沒有得到迴應。
“嗯?”
傑西微微蹙眉,一攤手,嘆氣道:
“別鬧了,我的妹——”
砰!
下一刻,一道嬌小的身影如同炮彈一般迅猛彈射回來,兇殘地撞擊在一旁的牆壁上,堅固的花崗岩被瞬間轟穿粉碎,那嬌小的身影如同布娃娃一般癱在地上,任由狂風和殘餘的衝擊波將她來回擺動翻弄,也無動於衷。
“……妹。”
傑西話音即落,立刻瞳孔一縮,看向那嬌小的身影:麗西的頭顱如同砸在地上的西紅柿一般,鮮血橫流迸射,軟趴趴地耷拉着,身旁的暗影惡魔蛾摩拉也變得無比孱弱,顫抖了幾下後,立刻崩潰不見。
“麗西——怎麼會?”
傑西捏緊拳頭,雙眼金光閃耀,她一張開雙臂,斷喝道:
“找出來他!索多瑪!”
轟————
熾熱的硫磺烈焰在大地上四散橫流,手握利刃的天使瞬間劃破空中,毫無猶豫地衝入暗影瀰漫的地帶。
藉助共享的視覺,傑西立刻看到了塵埃中心,那孤獨屹立的身影。
“就是你!”
傑西咬牙,立刻命令索多瑪朝對方撲上去,天使張開羽翼,身形加速到極致,手中的利刃帶起洶涌的火海,瞬間斬切而下!
劍刃未至,而焰浪先行,宏偉的烈火風暴將塵埃驅散,露出那肥壯魁梧的身形。
伏!
利刃斬落,如若晴天霹靂。
然就在這時,鐵匠的身形突然動了起來。
啪嗒、啪——
他的身形微微顫抖,腳底踩着詭異難辨的步調,就在天使揮劍斬下的時刻,在原地繞了一個驚奇的半圓弧線,靈巧地規避開來!
不僅如此,他藉助自己肥壯身軀的慣性,在踏出去半步後,愣是硬生生回擺過來身形,順勢擡起手中的鐵錘,繞身旋轉半周,掄砸在天使的脊背上。
咚!
天使向前一踉蹌,明亮的羽翼立刻黯淡下來,沒等它在地上站穩身子,鐵匠又一步一步,邁着鏗鏘有力的步伐,走到它面前。
砰!
鐵匠樸實無華地再度掄起錘子砸落,天使的脊椎迅速彎折,如同迎接了一整座大山的壓垮,腦袋立刻貼在了腳尖。
鐵匠不緩不急地走上前,錘子在手中略一掂量,再度掄起,砸在天使的頭顱上。
砰!
天使的身軀倒飛出去,在半空中,它華麗神聖的身姿迅速消散,滿是硫磺烈火的利刃掉落在地上。
“呃啊——”
高臺上的傑西心臟一抽,她捂住心口,不敢置信地看向前方:
“開什麼玩笑……索多瑪身上的傷害……怎麼會蔓延到我這裏?”
那鐵匠,就好像投入水中的石頭,每一次攻擊落下,都會泛起漣漪。
“這傢伙的強度,不對勁……”
傑西勉強支棱起身體,她的心臟如同被狠狠錘了一拳,一時間就連身體供血都受到了阻礙,她勉力自己冷靜下來,繼續思考:
“索多瑪和蛾摩拉,在我們的加持下,就算是王國議會的騎士都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那醜陋傢伙,能夠輕而易舉地將我們摧毀,甚至沒有動用虛空力量,那就說明,他的肉身實力遠超普通的騎士……”
“也就是說……”
她瞳孔一縮。
龍衛星的最強者,莫過於‘王’。‘王’獨尊一切,就算是虛空巨獸,也會被他斬下頭顱,抽出骨架,化作城市的地基。
——而在‘王’之下,則是九位在議會高腳桌上叱吒風雲,輔佐‘王’統御人間的騎士。
鐵匠邁着沉穩的步伐,平靜地一步一步,向前走來。
——高腳桌的騎士往往身形異於常人,他們過於高大強壯,有些甚至不成人形。
鐵匠肥碩的身軀如同一座山丘,當他向前移動時,渾身的肌肉和脂肪來回亂顫,就好像洪流一般,蔚爲壯觀。
——高腳桌的騎士自帶着一股強烈的壓迫感,常人只要看到他們,就如同直視太陽一般,頭暈目眩,甚至昏聵倒地。
鐵匠拎着錘子,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一股熾烈的氣息,大地在他腳下均勻地覆滅,泥土化爲熔岩,他的體溫越來越高,空氣扭曲,離散蒸汽升騰,他什麼都不需要做,只需不再拘束身體的力量,身形便籠罩在白霧蒸汽之間,氤氳繚繞,越發神祕不可窺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