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遲遲看着他臉上病態的表情,感到心寒,“你瘋了。”
施見青好笑道:“反正皇兄已經死了,難道你這輩子都要守着一個死人度過?即便皇兄還活着,你嫁給他,他也未必肯爲你放棄後宮佳麗。本王卻可以承諾,娶了你後,此生永不納二色。”
從死亡的漩渦中將他拉出的那個人是她,是她拯救了他,此生她再也擺脫不了他了。
施見青刻意不去想她最後的選擇,反正最後活下來的是他和她,就夠了。
遲遲聽了這些話沒有絲毫喜色,反倒氣得渾身發抖,她無比後悔當時救了他!
“你知不知道探微哥哥——”
還沒說完就被施見青不耐煩地打斷,“以後不要在本王面前提起這個名字,本王不愛聽。”
他兩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眼神勢在必得,如同打量獵物一般,“不日你便是本王的王妃,千萬注意你的身份。”
“殿下這是,要用權勢逼我就範了。”遲遲冷靜下來,這個人已經徹底瘋了,估計從他嘴裏也問不出什麼。
避開他的觸碰,遲遲恨恨道,“既然殿下苦苦相逼,那你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走着瞧。”
說罷她便如來時一般出了門去,裙襬飄散,如同一縷抓不到手裏的風。
施見青毫不在乎,他摩挲了下指腹,感受那股滑嫩的觸感,他眼神漠然地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沒有命人阻攔。
薑黃緩緩現身,道:“主子當真要與那年小姐成婚?”
施見青不語。
“讓你查的事查到了麼?”
片刻後,他寒聲問道,問的正是施探微是否弒父一事。
薑黃道:“回殿下,根據屬下的查探,當年經手過先帝湯藥的宮人,均沒有問題。只有一個御前的小宦官,在先帝殯天的第二日,無故消失……屬下正在全力尋找他的蹤跡,若有線索,必定第一時間回稟殿下。”
施見青濃長眼睫輕闔,遮住那雙漆黑的眼眸。
薑黃試探道,“如果官家真的……殿下您打算?”
是公諸於世,還是就此隱瞞?
天子大行,身後之名關乎帝王諡號,至關重要。
史書功過評說,是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便在這廖廖幾筆了!
深秋的狂風吹動衣袖烈烈飄揚,施見青的眼底黑沉一片,至始至終抿着薄脣,未置一詞。
此時,年府。
“女兒不嫁。”
一襲雪白襦裙的少女跪在正堂,驀地擡眼,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年若寒掀起茶杯,冷着臉,厭惡地說道:“兒女婚姻之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由不得你。你出身卑微,嫁進廣陵王府是高攀了。若不想嫁,當初何必在宮裏做下那些勾當?”
別說遲遲,就連跪在遲遲身邊的丫鬟春雪聽了,都覺刺耳無比,哪有父親這樣說自己的女兒的?
小姐從小流落在外,從未受過年家一天的庇護,好不容易回了府中,年大人又偏心二小姐母女,冷落小姐母女。
下人們都說,小姐沉默笨拙,木頭一個,但在春雪看來,自家小姐的好是他們根本不知道的。
見遲遲一動不動地跪着,似乎打算一直跪下去,年若寒拂袖道:“你若鐵了心要違抗父命、違抗皇命,我也不攔着你。但你既然在宮裏,便與殿下私相授受,給我年家抹黑……索性尺白綾,自行了斷吧!我年家世代書香門第,斷容不得你這樣不知廉恥的孽障。”
春雪不敢置信地看着年若寒,不敢相信這樣冷酷無情的話,是從小姐的生身父親口中吐出。
“大人,您不能這樣對小姐!”
年芳菲的生母,杜姨娘柔若無骨地坐在一旁,聞言咳嗽一聲,“你這賤婢,主子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兒?”
“來人,掌嘴!”
遲遲伸手攔住上前的嬤嬤,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杜姨娘道:“春雪也沒說什麼,姨娘着急立什麼規矩?要說主子,這裏的主子……恐怕不包括姨娘吧?”
“你!”杜姨娘本就介懷自己不是正頭夫人,遲遲這話是戳了她的心窩子了,不由得看向年若寒,恨恨地說,“老爺。您看這進宮短短一趟,您女兒翅膀都硬了,學得這般牙尖嘴利,竟敢頂撞長輩!”
遲遲好笑道:“姨娘自詡是我長輩,我敬您年長,倒也應下了。來日見了殿下,您也敢在殿下面前,自稱一聲長輩嗎?”
她聲音很輕,卻惹得杜姨娘震驚不已,就跟看到什麼怪物似的瞪着少女,“你”了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還沒嫁進王府呢,就跟她擺起了王妃的架子?!
正要發作,思及宮中新喪,她女兒撐死了也只是個貴人,到底不如王妃這個名頭顯貴,只得硬生生嚥下這口氣。
她按住椅子扶手,臉色鐵青,強忍着怒火,暗暗在心中冷笑:
王妃又如何?廣陵王那個性子,素日就愛拈花惹草,她一個庶女,佔了王妃的位置,籠不籠絡得住丈夫的心,還是兩說。
自古以來,凡低位者嫁給高位者,無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況且,廣陵王的生母可是太后,太后娘娘那個性子,她年遲遲少不得要吃盡磋磨……
再說,帝京多少貴女對王妃之位虎視眈眈呢,這個賤丫頭,定會被撕扯得渣都不剩!
年若寒並不理會婦道人家那些心思。他皺眉道:
“看在你是我女兒的份上,爲父最後告訴你一次。如今,你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嫁進王府,要麼扯了白綾,一了百了,倒也全我年家的清名!”
年若寒可沒忘了,上回他進宮,官家和廣陵王紛紛問起了他這個好女兒。
官家倒也罷了,天子敦厚,或許只是隨口一問。
但廣陵王……既然那個風流成性的廣陵王放言,非他這個女兒不娶,而他年家又喫罪不起這尊大佛,不如早早送走這個孽障,由得他們折騰!
杜姨娘幸災樂禍地看着這對父女,年遲遲的娘在時,就得不到年若寒半分重視憐惜,何況不在了呢?
想起那個女人即便被病痛折磨,依然絕色傾城的容顏,每每出現就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年若寒……
杜姨娘便是嫉恨不已,她的女兒,這輩子啊,也就走這一回運,母女合該一樣的賤命!
扶着小姐從廳堂走出,春雪抹着眼淚,由衷地感到傷心。
“年大人也太狠心了,他怎麼能跟小姐說這樣的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