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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4硃砂(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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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以鎮北王府在北境的勢力,足以稱霸一方自立爲王,光憑彼時才堪堪坐穩皇位的皇帝,根本不可能不動聲色地調兵遣將到北境,一夜間包圍靈武城,將鎮北王府整個覆滅。

    無論對於北燕還是皇帝來說,除掉薛家,那都是拔了一根刺。

    不過這北燕人啊,一貫卑鄙,鎮北王府覆滅後,立刻就撕毀了和皇帝暗地裏的協議,派大軍攻打北境……

    “第二封密旨,我也好好地收着。”

    “薛昭,你要的話,我都可以給你!”

    耿海一眨不眨地看着岑隱,眸子裏既有期翼,也有惡意。

    他既然都落得這個下場,也不能讓慕建銘太好過是不是,他要讓慕建銘不僅坐不穩這龍椅,而且遺臭萬年!

    岑隱紅豔似血的脣角微微地翹了起來,劃出一道冰冷的弧度,眸底冰冷似寒霜。

    他的耳邊迴響起了父王的聲音,遙遠而慎重。

    “薛昭,我們鎮北王府的職責就是守護北境的太平,你要記住,我們是大盛北方的最堅實的一道屏障!”

    “無一事重於此。”

    而慕建銘堂堂大盛皇帝爲了一己私利,卻不惜勾結北燕人,這還真是諷刺啊!

    “密旨呢?”岑隱淡淡地問道。

    耿海眸子一亮,乾裂的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被岑隱冷聲打斷了:“你別跟我談條件,你沒有資格。”

    “你應該慶幸至少如今耿安皓還活着……”

    說話間,岑隱提着燈籠慢慢地轉過了身。

    耿海的心跳隨着岑隱的轉身砰砰加快,自他被關進這個地牢後,岑隱來見他的次數屈指耳熟,岑隱這一走,下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

    而他更怕的是,岑隱會因爲他的不合作遷怒到兒子耿安皓身上!

    “砰砰砰!”

    耿海心如擂鼓,心臟都要從胸口跳出,激動地吼道:“薛昭,你別走,我說,那兩道密旨就在五軍都督府書房的暗格裏……”

    岑隱眸光微閃,轉身走了。

    耿海的雙手還是死死地抓着牢門的柵欄,目光陰沉地盯着岑隱頎長的背影漸漸遠去,一眨不眨。

    岑隱不緊不慢地往地牢大門的方向走去,他手裏的燈籠不知何時熄滅了,周圍瞬間就陷入一片墨一般的黑暗,卻絲毫阻攔不了岑隱的步伐。

    岑隱的心中就如同這周圍的黑暗一般,不見一絲光彩。

    當年,鎮北王府被圍,城破家也破,母妃把他們姐弟藏在了後院的密道里。

    即便如此,外面的喊殺聲、刀劍聲、呼救聲等等還是時隱時現地傳入他和姐姐的耳中。

    他和姐姐躲了三天三夜。

    直到一切塵埃落定,飢腸轆轆的他們才從密道中爬出,外面早就是一片人間地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每每回憶起來,那一幕還是那麼清晰,那濃厚的血腥味就縈繞在他鼻尖。

    以父王的謹慎,當年雖然事發突然,本來也不會敗得那麼快,那麼徹底,誰又能想到皇帝會爲了一己之私,與北燕宿敵勾結在一起。

    所以,在鎮北王府覆滅後沒隔多久,早就做好了準備的北燕人就大舉揮兵破境,燒殺搶掠。

    慕建銘爲達目的不擇手段。

    岑隱在黑暗中沿着石階往上走着,一步接着一步,一步比一步慢。

    地牢外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又是“吱呀”一聲,地牢的鐵門再次打開了,外面刺眼的陽光照了進來,照得岑隱眼前一片暈眩。

    他心底仍是一片無邊無盡的黑暗,饒是這八月的烈日也透不進來。

    岑隱的心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心不在焉,對於一路給他行禮的人視若無睹……

    他知道他現在應該去五軍都督府取出密旨,他應該按計劃那樣進行下一步,可此時此刻他突然覺得一切都是毫無意義的。

    鎮北王府已經沒有了……

    他的親人都不可能再回來,而他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了。

    他,早就不是那個薛昭了。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在端木府的門前了。

    岑隱望着大門的方向,呆呆地站了好半天,恍然不覺陽光灼熱,更不知時間流逝。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岑隱忽然回過神來,抿了抿薄脣,眸色幽暗深邃。

    他覺得自己不能再待在這裏了。

    他拉了拉馬繩,正欲調轉馬身,後方傳來了開門聲,身形又頓住了,下意識地再次朝門那邊望去,只見一側角門中走出一道修長窈窕的身影。

    她笑容明媚,舉止落落大方,穿着一件半新不舊的丁香色襦裙,打扮尋常,可是當她微微一笑時,便是那般風姿綽約,明豔大方,令人眼前一亮。

    “岑公子。”

    端木紜笑着朝岑隱走去,她肩膀上的小八哥“呱呱”地叫了兩聲,得意洋洋。

    端木紜只好擡手摸了摸它,不敢忽略了它的功勞,道:“小八方纔一直催我出來,果然是岑公子在這裏。”

    端木紜本來在湛清院的小書房裏看書,一盞茶前小八哥突然飛去找她,又叫又跳,反覆地說着“美美美”,又用鳥喙把她往外拖。

    她起初以爲小八哥是要獻寶,就配合了,走着走着發現它把她往府外引,靈機一動,想着會不會是岑隱……

    沒想到真的是岑隱!

    端木紜瞳孔發亮,脣角的笑意更濃,在距離岑隱三步外的地方停下了。

    “岑公子,你是來找祖父的嗎?”

    岑隱沒有說話,倒是小八哥呱呱地叫了起來,從端木紜的肩頭飛到了岑隱的肩頭,熟練地用爪子攥緊岑隱的肩膀。

    端木紜朝他又走近了半步,仰首看着他的臉,再問:“你……是來找我的嗎?”

    饒是沉穩內斂如岑隱,這一刻臉上也難免露出一絲失措。

    端木紜笑了,笑容燦爛,彷彿得了什麼讓她高興的答案,那張精緻的臉龐上似是在發光,如那撥開烏雲的晨曦般璀璨奪目。

    岑隱怔怔地看着她,原本冰冷的心口漸漸地暖了起來,心頭的陰雲忽然間就一掃而空了。

    他所做的一切也並非毫無意義,不是嗎?!

    至少他能……

    “岑公子,你要不要進去坐坐?”見岑隱不會說話,端木紜又問道。

    岑隱搖了搖頭,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只是過來……”他說到一半,忽然語調硬生生地轉了過去,“只是剛好路過。”

    端木紜聽出了他的失言,臉上的笑容更濃,也不指出,只是道:“岑公子,你在這裏等等。”

    她正要轉身,又想到了什麼,叮囑岑隱肩頭的小八哥道,“小八,你在這裏陪着岑公子。”

    “呱呱!”小八哥也不知道聽懂了沒有,歡快地叫了兩聲,至少,它沒跟着端木紜飛走。

    端木紜急匆匆地從角門進了府,角門沒閉上,半開半合,裏頭的門房婆子好奇地從門縫裏探出頭來,朝外面的岑隱張望着。

    岑隱隱約聽到裏面門房婆子的聲音,夾雜着什麼“曾公子”、“大姑娘”等等。

    岑隱沒在意,俯首看了看左肩上的小八哥,有幾分猶豫,幾分遲疑。

    也許……

    岑隱幽魅的眸子裏飛快地劃過一道流光。

    “小八……”他輕輕地喚了一聲,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小八哥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是飛走,還是……

    “夭夭!”小八哥聲嘶力竭地叫了起來。

    岑隱怔了怔,他也養過這隻八哥好一陣子,對於它極爲有限的詞彙最瞭解不過,第一個反應是這隻八哥居然又學會了叫端木紜的小名。

    下一瞬,他又恨不得捂上這隻八哥的嘴。

    姑娘家的小名是它能這樣在青天白日下亂叫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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