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上次柳映霜帶人來鬧事的情形,楊師傅有些緊張,連忙繞過屏風去外面查看。
她一眼就看到鋪子口走進來兩個婦人,一個三十歲出頭,面容嬌媚妖嬈,一身瑩白的肌膚保養得當,看來細膩無瑕,身上穿着一件胭脂紅牡丹紋刻絲褙子,華麗而奪目;另一個是十五六歲的少婦,一身丁香色衣裙襯得她臉色蠟黃,神情憔悴,瘦得幾乎脫了形,只是那眉宇間的倨傲還是一如既往。
楊師傅當然認得這個憔悴的少婦是柳映霜,柳映霜因尋釁滋事在京兆府被關了足足三個多月,看來在大牢裏很是受了一番苦。
潘五公子曾經幾次去京兆府討人,京兆尹要麼避而不見,要麼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放人,直到魏永信回京後,親自向皇帝討了聖旨,柳映霜這才被放出來,重見天日。
“掌櫃的,”柳蓉撫了撫衣袖,用一種頤指氣使的口吻尖聲道,“來者是客,怎麼也不請我們去貴賓室坐坐!”
楊師傅雖然不認識柳映霜身邊的美貌婦人,但是一看對方那冷傲不屑的樣子,就知道兩人來者不善。
楊師傅還是勉強露出笑容來,“兩位客人,裏邊有人……”
她最後一個“了”字還沒出口,柳蓉毫無預警地出手把楊師傅推開了,然後就橫衝直撞地朝屏風那邊走去。
她就是要進去“坐”,她倒要看看誰敢攔她、轟她!
“兩位客人留步……”
楊師傅想追上去攔,但是柳蓉與柳映霜姑侄倆已經繞過那道屏風,也看到了坐在窗邊的姐妹倆。
柳蓉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眸光微閃。
原來這裏還真有人。
而且,還是熟人。
柳映霜雙目微瞠,那一日在染芳齋門口發生的一幕幕又飛快地在她眼前閃過,下意識地攥緊了手裏的帕子。
柳蓉也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端木紜和端木緋,怔了怔後,勾脣笑了,嬌聲道:“哎呦,這倒是正巧了。”
說着,柳蓉又朝姐妹倆走近了兩步,以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着坐在椅子上的端木紜,聲音漸冷,“端木大姑娘,今天既然遇上了,我就跟你說一聲,你別以爲我家侄女沒有人撐腰,可以任人欺負!”
“你以爲你們攀上了岑隱就能作威作福了嗎?!”
“小姑娘家家的,別欺人太甚,你以爲這京中就你家……”
柳蓉的聲音越來越高昂尖銳,端木紜皺了皺眉,直接打斷了對方:“來人,把人轟出去。”
楊師傅和兩個夥計抓着掃把連忙走了過來,擋在了柳蓉和端木紜中間,把手裏的掃把對準了柳蓉姑侄倆。
“這京中的事,我說了不算,不過我家的鋪子便是我的地盤,我做主!”
“所以,恕不接待。”
“轟出去。”
當端木紜的最後一個字落下後,楊師傅就把手裏的掃把朝柳蓉拍了過去,掃把的高粱糜子上沾滿了灰塵,輕輕一揮,灰塵四溢……
柳蓉生怕弄髒了自己的新衣,連連後退,尖聲怒道:“你以爲我要來你們這個破鋪子啊!”
“映霜,我們走!”
柳蓉拉着柳映霜氣呼呼地走了,臉色鐵青。
出了染芳齋後,她拍了拍柳映霜的手,安撫道:“映霜,你放心,我和你姑父一定會給你做主的,不會讓你受了委屈的。這端木家的姑娘簡直就是潑婦,難怪俗話說,喪婦長女,無教誡也。”
“……”柳映霜神情木訥,只要一想到她在牢房裏度過的那段非人的日子,她的嬌軀就微微顫抖了一下,心裏是既不甘,又惶恐。
鋪子裏的端木紜和端木緋早就把柳家那對姑侄拋諸腦後,她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呢。
“姐姐,除了衣裳外,乾脆我們給外祖母、二舅母再配套地也做上抹額、帕子、荷包和香囊怎麼樣?”
“對了,還可以加繡幾個團扇,讓外祖母、二舅母帶回去送給表嫂們。”
“我看着外祖母上回來時,衣裳帕子上多是仙鶴圖案,外祖母應該會喜歡這幅仙鶴流雲圖。”
“……”
姐妹倆一邊挑料子,一邊選圖案,討論得興致勃勃。
一直到半個時辰後,端木紜看着時候差不多了,就拉着妹妹一起出了染芳齋。
馬車已經在鋪子門口停妥了,端木紜率先上了馬車,端木緋隨意地朝斜對面的海瀾坊看了看,發現魏家的馬車還停在鋪子外,兩個粗使婆子正拿着掃把清掃着鋪子裏外,忙忙碌碌。
端木緋只是瞅了一眼,就上了馬車,馬車很快就離開了衣錦街,一路朝南駛去,沒一炷香功夫就抵達了南城門。
碧蟬早就守在了城門外的一家茶鋪裏,一見主子們的馬車到了,就步履輕快地跑來稟話:“大姑娘,四姑娘,李家的車隊還沒到。”
“兩位姑娘要不要去那家茶鋪裏坐一坐?奴婢剛纔試了他們家的茶和點心,茶水雖然差了點,幾樣漿水倒是味道不錯……”
端木緋笑着應了,“姐姐,我們去茶鋪裏坐着等也好。”
姐妹倆就一前一後地下了馬車,端木緋還沒站穩,就聽馬伕有些激動地喊道:“大姑娘,四姑娘,前面好像有車隊朝這邊來了,會不會是李太夫人他們?”
姐妹倆連忙擡眼朝官道的另一頭望去,就見路的盡頭灰塵滾滾,似有一支數十人的車隊往這邊馳來,隆隆的馬蹄聲隨着車隊的接近越來越清晰……
當最前面的馬車上那熟悉的印記映入眼簾時,端木紜喜不自勝地說道:“那是李家的記號,是外祖母和二舅母到了!”
碧蟬直應聲,連忙往前跑了些,去攔車隊。
車隊距離城門越來越近,速度也隨之放緩,碧蟬前去與車隊中的某人說了一聲,那車隊裏就起了一片騷動。
很快,其中一輛黑漆平頂的馬車一側窗簾被一隻滿是皺紋的手從裏邊挑開,探出半張熟悉的面龐,面容慈祥,笑容還是那般豪爽。
是外祖母!姐妹倆的臉上不禁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李太夫人上次來京參加了端木紜的笄禮,不知不覺中,也快兩年過去了。
當姐妹倆上了李太夫人的馬車,看着老人家那笑容依舊的臉龐,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複雜:兩年的歲月似乎彈指即逝,李太夫人的鬢髮間又多了不少銀絲。
李太夫人看着姐妹倆,心底同樣感慨。
歲月不饒人,自己一天天老了,這兩個丫頭一天天地出落得亭亭玉立。
只不過,這大的都快十八了,還沒定下親事,而這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