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嗒。”
茶盅放在方几上發出的碰撞聲在這一刻尤爲響亮,端木紜忽然站起身來,看也沒看跪在地上的端木綺母女。
“祖父,我和妹妹先回去了。”端木紜對着上首的端木憲福了福,告辭道。
對於此刻的這場鬧劇,端木紜從頭到尾都沒有置喙什麼,也懶得與小賀氏這種潑婦論理,就像她之前說的,端木綺的事還輪不到她來管。
端木憲被小賀氏吵得頭也痛了,心想着反正這裏也沒有端木紜和端木緋什麼事了,就溫和地說道:“你們回去吧。四丫頭,你大病初癒,回去後要多休息。”他對着端木緋諄諄叮囑着。
看着祖父那和藹的態度,跪在下方的端木綺心中彷彿被澆了一桶熱油似的,怒火燒得更旺了,眸子裏一片赤紅,像是有什麼野獸在其中怒吼着,翻滾着。
她纖細的身形又繃緊了幾分,就是不肯服軟,更不肯在端木紜和端木緋的跟前服軟。
端木紜和端木緋給端木憲行了禮後,就不疾不徐地朝廳外走去。
隨着她們姐妹倆的離去,廳堂中再次陷入一片沉寂,直到端木緋跨出了高高的門檻,才聽到端木憲冰冷的聲音響起:“綺姐兒,既然你這麼‘心急’,那我就成全你,我會盡快和楊家定下婚期,等笄禮後,你就出嫁吧……”
“不,我不要!”
端木綺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從後方廳堂裏傳來,幾乎要掀掉朝暉廳的屋頂。
端木憲再也沒說什麼,似乎他要說的都已經說了。
端木紜拉着端木緋的小手往前走去,沒有回頭。
她也支持端木憲的決定。
既然留端木綺在家裏一直惹事,那不如早些嫁出去吧,總這樣鬧騰不是給妹妹添麻煩嗎?!
雖說就算端木綺真鬧出什麼事來,安平和封炎也應該不會遷怒妹妹,但是像今天這種醜事傳出去到底不好聽。
她的妹妹還要風風光光地嫁人呢!
姐妹倆迎着迎面而來的微風,徑自往湛清院的方向走去,把後方的喧囂徹底拋在了身後。
端木緋一回湛清院,就讓人開她們姐妹的私庫,去找李家送來的那匹碧色的料子。
端木紜笑吟吟地坐在一邊,拿起羅漢牀上完成了大半的繡活,繼續縫起最後幾針來。
忙了好幾天,這件披風終於快完成了。
端木紜不緊不慢地縫着,一針接着一針。
不一會兒,綠蘿就抱着那捲碧色的料子來了,與她一起來的還有針線房的程嬤嬤。
端木緋看着布卷的粗細估計着這卷料子的長度,提議道:“姐姐,我看這料子做兩身衣裳也夠了,乾脆我們各做一身一式的騎裝,你說好不好?”
端木緋這麼一說,端木紜暫時放下手裏的繡活,擡起頭來,撫掌道:“蓁蓁,這個主意好!”
端木緋的興致更高昂了,拿出那幅《火鯉圖》,又道:“程嬤嬤,你就依着這幅圖做繡樣,我再給你畫個騎裝的樣式……”
她吩咐丫鬟備了筆墨,就刷刷刷地執筆畫了起來。
“這騎裝是蹴鞠用的,所以不要有大翻領。”
“袖子要做窄袖口,最好把手腕這裏束起來。”
“還有這裙襬,莫要太長了……”
“……”
姐妹倆你一言我一語,皆是一副眉飛色舞的樣子,程嬤嬤在一旁偶爾也提幾句建議,比如這裏可以再鑲個邊,領口可以再繡個花什麼的。
明明她們是在說衣裳,可是端木紜說着說着就跑題了,不知道怎麼就把話題轉到了首飾上:“蓁蓁,你的首飾與這騎裝都不配,我得再給你打幾套輕便幹練的。”
“……”端木緋抿了抿小嘴,手裏的筆停頓在了半空中,看着坐在羅漢牀上的端木紜,想說她的首飾都快放不下了。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端木緋揮了揮手打發了程嬤嬤,小臉有些糾結。
以姐姐的脾性,恐怕不會覺得是自己的首飾多,只會說是屋子太小了……算了,她住得好好的,可不想改建屋子。不過一些首飾而已,姐姐高興就好。
端木紜又拿起了繡活,仔細地給手上的那件披風收針,沒注意端木緋那糾結的小臉。她以剪子剪斷了線後,把手裏的針線放進了一旁的針線籮裏,目光怔怔地盯着手裏的這件披風。
這是一件玄色的披風,穩重大氣,披風上繡着一頭展翅翱翔的白鷹,那銳利的鷹眼清澈如藍天,彷彿盯着不遠處的獵物般,睥睨天下。
端木紜一手輕輕地撫着披風上微凸的繡花,眼神有些恍惚了,周圍的聲音似乎離她遠去……
自打端木緋的病好後,湛清院裏就是一片歲月靜好,府裏的那些喧鬧絲毫沒有影響到姐妹倆。
碧蟬每天都精神奕奕,院裏院外地跑,找府中的其他人打探消息,看着比這院子裏的任何都忙碌。
聽說,當晚端木緣的藥性過去後,就把她的兄長——府裏的二少爺端木珝叫了去,端木珝跑去二房大鬧了一番,又是砸東西,又是叫罵,若非是下人攔着,怕是要衝去端木綺的房間了。
聽說,端木珝之後去找了端木憲,然後就氣沖沖地策馬出府了。
聽說,次日一早,端木緣的外祖家唐家那邊就來人了,唐太夫人口口聲聲說三老爺夫婦倆不在,他們這舅家還在,會給端木緣做主討公道。當時端木憲不在,小賀氏得知後,就匆匆去接待唐家人,端木紜也樂得清靜。
聽說,唐大夫人一見面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小賀氏的臉上……
兩家鬧得不可開交,而端木紜只當什麼也不知道,帶着端木緋出門了。
姐妹倆先去了岑府,端木紜想着妹妹的病多虧了岑隱幫忙,所以親自上門道謝。
現在才巳初,岑隱不在府裏,姐妹倆留下端木紜纔剛做好的那件披風就告辭了,接着馬車又調頭去往金玉齋的方向,端木紜打算帶着妹妹去打首飾。
馬車穿過兩條街道後,車速就緩了下來,前面傳來一片嘈雜的聲音,似乎外面的街道上聚集了不少人。
端木緋從車廂的一邊挑開了窗簾,往外看去,就見街上人頭攢動,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大部分人都朝同一個方向走去。
端木緋心念一動,這裏是興遠街,要是她記得沒錯的話,前面應該就是四夷館了。
彷彿在驗證她的猜測般,路邊走來一個身着青衣短打的中年男子,拉住一個灰衣男子急切而好奇地問道:“老弟,我聽說皇上剛剛下旨到四夷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