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裏縈繞着的那股腐爛的臭氣,還有秦恆自己在樓下時怒吼出的聲音:
“這見了鬼的小區誰家屋裏有人死了爛了沒埋嗎怎麼這麼臭”
“屋裏有人死了爛了沒埋嗎”
“屋裏有人死了”
“楚小姐的屍體楚小姐的屍體屍體屍體”
“我現,在,回去等我等我”
這些亂七八糟的聲音裏有宋青小的、也有秦恆自己的,還有打電話來的楚可的,在這一瞬間化爲千萬根細長鋒利的針,狠狠扎向秦恆的大腦裏。
楚可當時那句話聽起來令秦恆頗感不適,此時再一細想,哪裏止是不適而已,分明耐人尋味。
小區黑暗無光,房間惡臭難聞,昨晚打來的神祕電話,此時終於令秦恆清醒。
“啊”
他驚恐到極致,反倒發不出聲音。他像是一隻受到驚嚇的鵪鶉,那聲驚呼細弱無力,彷彿從喉間發出的一聲拖長的細細喘息。
這一刻他流淌的血液像是凝結,身體的溫度瞬間降到了冰點,腳下踩着的地板像是沒有溫度的地獄,隔着厚重的鞋底,那寒意都能透進他腳底。
他情不自禁的蜷縮起腳趾,喉間又發出一聲跑了調的哀鳴:“啊”
這聲音像苟延殘喘的垂死掙扎者,因極度的驚悚、絕望而聲音走調,顯得份外古怪而又詭異。
滴答
黑暗中,秦恆的心臟都像是停止了跳動,周圍靜得他能聽到自己大腦裏某一根血管搏動時發出的咚咚聲響。
這個時候,洗手間裏,突然傳來了滴水的聲音。
秦恆僵硬的身體像是得到了一個信號,從手開始抖個不停,再及至全身。
滴答
滴水聲又來了,且開始逐漸變得有規律,滴答,像是有誰沒有將水龍頭擰緊。
暫停的心跳隨着這聲音響起,開始拼命的顫動,砰砰砰如密集的戰鼓,撞擊着胸腔,全身的血液開始瘋了般一股腦的往大腦涌去。
身體從極冷到極熱,彷彿只是彈指之間的感受而已。
這住了幾年的屋子陌生而又詭異,不復以往的溫馨感覺。
手機電筒打出的一束光線並不能將所有房間照亮,反倒顯得其他地方更黑暗陰森,那些陰影處像是埋伏着一隻惡鬼,隨時撲向自己。
他手指顫了顫,指甲一下下敲擊在自動感應的開關面板上,發出咔咔咔的聲音,像是人的牙關抖動時發出的聲響似的。
“救”他喉間發出霍霍的喘氣,身體已經不受他自己控制:“命”
那燈總是不亮,無論他按了多少下,都並沒有反應。
恰在此時,他手上的手機突兀的一亮,緊接着優美動人的樂聲響起,楚可的名字開始在上面閃爍着,閃個不停。
他看了一眼,便如見了鬼,恐懼刺激着他的內臟緊縮,讓他不由自主發出一聲聲的乾嘔聲。
大腦是渴望將這手機丟棄,但身體卻不聽他指揮,那手機仍被他握着,拽得極爲用力。
手機熒幕的亮光襯着手機藍色的邊弦,映照出的光源呈淡淡的熒光綠色。
“走開”秦恆抖個不停,那光也隨着他的手一顫一抖,時而照着牆壁,時而照向天花板,時而照向地面。
電話鈴聲響了兩遍,在秦恆的驚恐眼神中,突然自動接通了
夜深人靜的時刻,手機聽筒裏清晰的傳來一個女人以戲腔吊嗓的方式,尖聲尖氣的清唱聲:
“如花美眷,終不敵似水流年~~曾約相思百年,三生石續再世前緣~~”
手機並未開免提音,甕聲甕氣的透過聽筒傳出,字句清楚,聽得秦恆毛骨悚然。
楚可天漫,曾受其父影響,對戲劇情有獨鍾,喜歡傳統文學中情情愛愛的文章、詩篇,這是她自己曾清唱的一首歌,當時唱完頗感滿意,錄了下來,作爲她手機鈴聲,並時時哼唱一番。
以往秦恆聽到,只覺得俗不可耐,但這樣的特定環境下聽到,卻頭皮都要炸開。
“別別唱”他抖個不停,喃喃哀求,不知是在求什麼,那手機裏的歌聲在他絕望無助的開口一剎那,戛然而止,停了下來。
但這會兒歌聲一停,滿室的靜謐便更加明顯,那種來自靈魂最深處的恐懼不止沒有緩解幾分,反倒因爲這詭異的沉默,而更加深了。
“老公”那粗嘎的聲音又響起來了,像是有人在說話時,拼命的在吞吐着什麼東西一般:“我回來了”
這話像是一個詛咒,嚇得秦恆慘叫連連。
“別別回來”他靠着牆,聲音像是破了個口子的風琴,發出吭哧、吭哧的吹氣聲來,“不要”
極大的恐懼刺激下,他似是在這一瞬間找回了對手指的控制權,抖動着將電話掐斷。
通話結束後,他抖動臉頰,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冷汗透溼了衣衫,衣褲被汗水牢牢貼在他軀體上,像是層層疊疊的束縛般,身體與靈魂如置身於冷火兩重天,一面極熱,一面又極寒。
手機的燈光暗淡了下去,秦恆一口氣還沒鬆下來,手機又是陡然一亮,楚可的來電鈴聲又響了起來。
接着兩秒之後又自動接起,之前那首戲腔清唱的女聲又開始循環。
“啊啊啊啊”秦恆一聽這聲音,慘嚎不止又將手機掛斷。
但數秒之後手機鈴聲又來,且越來越快。
他數次三番掛斷手機,並試圖將這可怕的手機扔遠,但那手機像是被他粘在了掌心裏,卻怎麼也甩不出去。
“放過我吧放過我不要纏着我了”他的哀嚎聲在房間裏響起,174的整層樓的住戶彷彿都死了一般,沒有人聽到他的慘呼嚎叫,也沒有人過來拍門抗議。
以往他最煩這個小區的嘈雜不已,但這個時候他卻恨不能誰能來拍響他的房門,將他從這地獄惡夢一般的情景裏解救出來。
手機又接通了,他發了瘋一樣的伸手去點那掛斷的提示,但指甲將屏幕戳得啪啪作響,那手機卻像是一塊磚,沒有反應一般。
“我要回來了”
“要到家了”
“等我哦”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重重枷鎖,套在秦恆的精神上面。
啪啪啪,他手指拼命亂點,終於嘟、嘟的聲響後,手機被掛斷,那可怕的聲音終於停止了。
他汗如雨下,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起來的一般,他嘴裏發出嘿嘿的無意識的聲音,嘴角還沒揚起,剛掛斷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秦恆眼中閃過絕望之色,手機的燈光映着他似哭非哭的慘白到泛青的臉,他甩了甩手,但手機仍甩不出去,鈴聲響了數下,並沒有自動接聽,他眼睛落到熒幕上,上面顯示出一個陌生的號碼來。
並非楚可的名字
這個號碼
這個號碼是
這個號碼是傍晚打電話通知他的女孩,他想了起來
秦恆像是絕境之中一縷漂泊無依的浮萍,瞬間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他深怕自己一不小心手抖之後將手機掛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