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既然到了,就開始點菜。
譚念和章依曼好似常來這家餐廳,點菜不需要看菜單,直接報。席間譚念問韓覺有什麼忌口沒有,章依曼說他除了辣的不喫,其他什麼都喫。
譚念瞥了一眼章依曼,“讓他自己說”,韓覺心裏頓時臥了個大槽,大呼來者不善,來者不善,表面上平平淡淡地把章依曼剛纔的話重複了一遍。譚念點點頭,去了幾個辣菜,加了幾個清淡的菜。點完了之後跟韓覺解釋,“我們這一派練聲樂的比較能喫。”
韓覺已經沒有心思去想這頓算誰請誰了,等下喫菜要喫幾分飽。他只想過平安無事地喫完飯。
直覺告訴他,眼前譚念是有備而來的。
韓覺緊張地正襟危坐,額頭沁汗,而邊上的章依曼遞了個【師父很好人的】眼神之後,就轉頭開心地跟譚念聊天了。
譚念面對着鏡頭臉上毫無異樣,氣場很足,是個老江湖。並且也知道綜藝要怎麼做下去,一番寒暄之後,她就主動開口了:
“你們在一起也有一年多了吧?”
譚念問這話雖然是兩個一起問的,但韓覺知道詢問的對象主要是他。
韓覺答:“對的,一年多一個月。”
譚念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關於小曼你都瞭解多少?”
章依曼轉頭盯着韓覺。
韓覺如同被面試的考官問到了題目,說話很是慎重:“喜歡音樂和運動,性格直接,善良單純,浪漫隨和,一旦認定某件事就會投入百分百去做,性子有點急,說話喜歡手舞足蹈,有時候也愛犯點小迷糊……”
韓覺在譚唸的目光逼視下,不敢停下,想到什麼就補充什麼。
譚念靜靜地聽着。
譚念偶然看到【瓊省之旅】那幾期,看出章依曼早已動心動情了。譚念一看假戲真做了這還得了?心裏無比擔憂。她沒有責怪章耀輝竟然看不出來。章耀輝叱吒商場,於細微處見人心,但終歸是單身二十年的男人,對於自家閨女是否戀愛這一點判斷不大來。
所以譚念今天恰好有空,就答應了章依曼的邀約,過來一起喫頓飯。最主要的,還是過來看看韓覺。
而韓覺今天的表現,將決定她要不要把事情告訴章耀輝。
韓覺雖然不知道譚唸的想法,卻感覺這頓飯並不普通,需要使出渾身解數來應對。
“小曼生日什麼時候?”
“二月十五。”
“喜歡喫什麼?喝什麼?”
“喜歡喫肉,口味偏辣。喜歡喝酒,白酒黃酒啤酒。”
“討厭什麼?”
“討厭別人一句話只說一半,討厭一個人待着,討厭手指甲在黑板上刮的聲音……”
“喜歡的動物?”
“如果我不算在內的話,有小浣熊和狗。”
“喜歡的男藝人?”
“我。”
韓覺和譚唸的一問一答,持續了很久。直到菜陸續端上來了,問答都還沒停。
王導那邊一堆人越聽越驚訝。
韓覺今天是完全不知道譚念會來的,並且和章依曼也沒有事前溝通,所以他此時回答的這些資料都不是臨時抱佛腳準備的,而是很早就知道並且記住的。
還真是看不出來啊。藏得那麼深,那麼多,當真是屬蟑螂的。
譚念聽了很久,最終點點頭說:“如果小曼真要交男朋友,我是不希望她找圈內人的。”
韓覺:“???”
他差點把這重達四百斤的實木桌給掀了。
譚念繼續講:“我不是針對你才這麼講。先不說圈子裏誘惑有多少,我是清楚搞創作的人,內心大多比較敏感,如果又是公衆人物的話,被輿論盯着會很有壓力,揹着壓力談戀愛,很小的矛盾和情緒都會被放大。小曼在這方面又比較遲鈍,很容易被欺負……你沒讓小曼受委屈過吧?”
“沒有!”韓覺先是否定得特別堅決,但他突然想到那條留言,於是變得很沒有自信起來,“沒有沒有……”
譚念發現這一點,瞬間皺起了眉頭,目光嚴厲地盯着韓覺。
“你欺負小曼了?”
韓覺感覺自己脖子後面的斜方肌都僵住了。
章依曼覺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於是主動說沒有,“沒有沒有。”
譚念看了一會兒章依曼,纔跟韓覺說:“你壓力再大,也不可以拿小曼撒氣。”
“這我也是同意的,”韓覺用力點頭,“朝女朋友或老婆發脾氣的男人,是沒出息的人。”
章依曼忍不住幫腔道:“大叔對我很好的!”
譚念一看都章依曼跳了出來,乾脆就轉移了問話對象,問章依曼:“你喜歡韓覺哪裏?”
章依曼大聲道:“有才華,會過日子,帥氣,很搞笑很逗,對我還超級好,就算膽子很小也還是很可愛!”
韓覺一邊給章依曼夾菜一邊表情變化不定,這誇的話裏感覺有一半不像是真誇。
“就沒有缺點?”譚念問。
“沒有!”章依曼斬釘截鐵。
“看不到缺點可不行啊,這樣是會受傷的。”
章依曼不說話了。
“那本採訪你的文章我看過了,”譚念問韓覺,“你是因爲前女友才學的音樂?”
韓覺感覺到了身旁發射來一道宛如實質的目光,頓時頭大如鬥。
當時爲了給自己的徹頭徹尾的改變找一個合理的藉口,除了生死,病變,信仰,就只能是戀愛了。
“我是因爲想賺錢,才學的音樂。”韓覺解釋。
“你變化那麼大,是因爲談了一場戀愛吧?”
“啊……”
譚念瞥了一眼給韓覺夾菜的章依曼,繼續問:“你把你的前女友說得那麼好,覺得小曼是什麼心情呢?”
韓覺默然。
章依曼急忙說:“師父,我……”
“喫菜。”譚念指了指章依曼碗裏的菜。
“誒……”章依曼乖乖夾起一口放進嘴裏,堵住了後面的話。轉頭可憐巴巴地望着韓覺。
譚念看向韓覺,說:“你來比比看她們。”
韓覺張着嘴,想了很久,最後輕聲說道:“她們是不能比較的。”
譚念眉頭一皺,以爲韓覺要說什麼各有各的好這樣的渣男言論。
韓覺繼續說,一點一點說得很慢:“我現在不想、不捨得、不忍心拿小曼去和任何人比較,哪怕在任何微小的層面。她就是最不可取代的那個。”
譚念靜靜地聽着,眉頭一點一點舒展。
“我說不太清楚那種感覺。”
“我大概懂的。”譚念說。
真正喜歡一個人的話,是不會去想、去捨得、去忍心和任何人作比較的。那得多麼寶貴這個人啊。
章依曼聽不太懂韓覺的話,卻能更直接感受到了韓覺的心意。她伸手握住了韓覺的手。
譚念在心裏計較了某個決定之後,擡頭問韓覺:“能不能喝酒?”
“能的。”韓覺雖然不怎麼喜歡喝酒,但這時候除非腦子突然短路了纔會拒絕。
點了啤酒,沒叫白酒,怕錄製誤事。
韓覺給譚念和自己倒完酒之後,章依曼偷偷舉了個酒杯過來。
“你要少喝。”譚念輕輕地說,裏面卻有不容置疑的意味。
“噢。”章依曼應了一聲,乖乖把杯子放下。
韓覺看了也沒辦法給章依曼倒酒,只好用眼神告訴她,等下午他們倆出門了再買酒的。
章依曼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韓覺震驚章依曼竟然能讀懂,真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然而章依曼筷子掉地下只好,伸出手在韓覺的腿邊摸啊摸,摸了個半天也沒摸到啤酒瓶,最後爬起來訕訕道:“原來沒有啊……”
韓覺笑死。
譚念喝了一口酒,說:“小曼七歲的時候拜我門下,跟我學唱歌。一直在我家住了九年,在我眼裏,她跟女兒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
“學校幫小曼過濾了太多東西,比如社會的構造,或者在這個社會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方式。音樂又過濾了一層,所以小曼對於社會上很多事情都不太懂。”
“她當初參加節目,是爲了讓自己變得成熟一點。小女孩子,總是盼望成熟,恨不得把單純和天真當成一層皮一下子蛻去。我那時候擔心過猶不及。一開始聽說跟你參加這個節目,我心想,完了。因爲你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後來她跟你參加了這個節目之後,慢慢開始有點變化了,不是壞的那種變化。就像一塊混凝土被打了一個個孔,終於有一些水終於從腦子裏流出來了。”
“……”
譚念說了一大堆之後,最後說了一句:“我希望你不要再讓小曼難過了。”
韓覺點點頭,神情無比認真:“我知道了。”
知道了這句話後面的寄託,也知道了這是一種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