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頹山捏着小杯小心翼翼淺嘗九霄城的酒。
但他大概從未喝過酒,才含了一口便重重咳嗽起來,嗆得眼圈通紅,捂着脣咳嗽半天才緩過來。
玉頹山咳得面具都歪了,隱約瞧見一隻金色眼眸。
那隻桃花眸……
竟有些像奚將闌?
溫孤白淡然道:“盛焦斷罪的天衍珠已然五十顆,過不了多久,天衍雷譴便要到了。”
玉頹山將面具戴穩,咳得嗓子微啞,含糊道:“奚明淮的記憶被我動過手腳,盛焦肯定能看出來,只要他心有疑慮,天衍珠便不會妄下定論,況且……”
他終於緩過來,卻不願再嘗試酒,悶悶不樂地拿着糕點啃,繼續道:“那小騙子慣會騙人,盛焦第一反應定然是懷疑他動了手腳。”
溫孤白笑着道:“你是不是把盛焦想得太過愚蠢了?”
“你要實在怕死……”玉頹山隨口道,“等會小騙子過來,我在他身上下個「禍水引」的陣法,就算日後盛焦斷罪到你身上,只要將因果雷劫引到他身上就好了。”
溫孤白臉色微沉,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捨得?”
“捨得啊。”玉頹山漫不經心道,“若是不推個替死鬼出來,盛焦遲早會查到我們身上,此事早了結對你我都好。”
溫孤白默不作聲。
玉頹山支着下頜看向雅間門口,眸中帶着點對“替死鬼”即將到來的期盼。
“來吧。”玉頹山像是吟詩似的呢喃道,“快點過來。”
雅間之外。
姓奚的替死鬼正沉着臉攏好被盛焦險些扯下來的衣袍,眼眸倏而閃現一絲金紋。
“能不能閉上嘴?”他冷冷道,“不要總看我笑話。”
黑貓化爲黑霧趴在奚將闌肩上,疑惑道:“什麼,我沒說話。”
奚將闌沒回答,伸出小指輕輕勾了勾,眉眼中全是不耐煩:“縛心綾,你知道怎麼解開嗎?”
黑貓幽幽道:“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奚將闌說:“那我要你何用?”
黑貓頓時炸毛:“你姘頭!獬豸宗宗主!還虛境!「堪天道」!無論哪一個都能壓死我這隻可憐可愛的小貓!我就算使出喫奶的勁兒,也只是將縛心綾吞噬片刻罷了。你還指望我解開,奚將闌你說,我如果有這個本事……”
奚將闌突然道:“等等,你說什麼?”
黑貓歪頭:“我這隻可憐可愛的小貓?”
奚將闌:“……”
奚將闌沒搭理它的自吹自擂,道:“你說你能將縛心綾吞噬片刻,也就是說盛焦會以爲縛心綾斷了?”
黑貓不明所以:“對啊。”
但也只是盛焦以爲,靈力消失後,奚將闌還是個被人拿線放的風箏,根本跑不了多遠。
“哦。”奚將闌拉長了音,脣角輕輕勾起一個狡黠的笑容,伸手摸了摸黑貓,笑眯眯道,“真是隻可憐可愛的小貓啊。”
黑貓:“???”
怎麼無緣無故誇它?
這小騙子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十步之外便是玉頹山所在的雅間。
玉頹山也能喫得很,一桌子琳琅滿目的糕點都被他掃蕩了一大半,溫孤白已化爲飛燕落在窗櫺上,一言難盡地看着他喫喫喫。
餓死鬼投胎嗎?
吃了半天,門口依然沒有動靜。
玉頹山歪了歪腦袋,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正要叫紅塵識君樓的小廝過來問問花魁還來不來,緊閉的雕花門突然被人一劍劈開。
玉頹山頓時放下心來:“哦哦哦!”
蘭嬌嬌來了!
溫孤白:“?”
哪家的花魁來陪客是用破門而入的粗暴法子?
果不其然,有人邁着沉重步伐而來,強悍的威壓宛如一道狂風猛地掃進雅間,將奢華貴重的佈置震碎成齏粉簌簌落地。
偌大屏風轟然倒地。
玉頹山欣然擡眸看去。
盛焦宛如一尊殺神,面容森冷帶着鋪天蓋地的戾氣而來,手中冬融劍散發的寒意將整個紅塵識君樓都結了一層薄薄寒霜。
玉頹山頓時失望地拿了個糕點塞嘴裏,邊啃邊含糊道:“什麼啊,不是蘭嬌嬌啊。”
溫孤白:“……”
一百零六顆天衍珠四散而開,盛焦長髮在背後胡亂飛舞,冷冷道:“奚絕呢?”
玉頹山茫然:“啊?”
在縛心綾被強行截斷的那一剎那,盛焦腦海一陣空白,等他反應過來時,已提着劍衝到蘭嬌嬌和玉仙君“春風一度”的雅間。
盛焦一身遮掩不住的戾氣好似尖刺似的不住往外散,大乘期的靈力幾乎把整個紅塵識君樓震得東倒西歪。
他拎着劍一步步走向玉頹山,俊美面容凜若寒霜。
盛焦脣未動,聲音冰冷響徹周遭。
“奚將闌。”
玉頹山盤膝坐在那,被這股氣勢壓得面具差點碎了。
他仰着頭迷茫看着盛焦:“啊,你……您說蘭嬌嬌呀,我、我也在等呢,你見着他沒啊?”
盛焦眉頭一蹙。
玉頹山小聲嘟囔:“我還等着和他春風一度呢……”
話音剛落,盛焦眸中寒芒一閃,一道快得讓人根本看不見的劍意倏而襲過。
玉頹山愣了一下,一綹白髮悄無聲息地從肩上滑落到地,指尖捏着的馬蹄糕也碎成渣渣,落了他滿手都是。
代表項上人頭的髮絲被削斷,玉頹山置若罔聞,卻呆呆看着手上還沒啃完的馬蹄糕,像是被震傻了。
盛焦面無表情看他。
突然,玉頹山霍然起身,怒道:“都說了他不在我這兒!”
骷髏面具竟然扭曲成一個猙獰咆哮的模樣,渾身天衍靈力化爲張牙舞爪的利爪,陰森朝着盛焦而去。
“轟——”
金色天衍靈力和天衍珠的幽藍雷紋宛如秋風掃葉交纏相撞,整個九霄城的地面爲之一震。
僞裝成小姑娘悄無聲息逃出紅塵識君樓的奚將闌腳下一個踉蹌,險些直接摔趴下去。
他扶了一把牆艱難站穩,仰着頭看向三樓激盪看來的浩瀚靈力,嘖嘖稱奇道:“還真打起來了。”
黑貓:“……?”
黑貓匪夷所思道:“你不是要去見玉頹山嗎?”
“那狗東西指不定沒憋好屁,我閒着沒事送上門去被他奚落嗎?”奚將闌大概在惡岐道待久了,說話越發粗狂粗暴。
黑貓看着幾乎打得整個紅塵識君樓都震碎的動靜,滿臉呆滯地在風中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