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隱約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但他已經分辨不出那究竟是厲嘉陵，還是他的老婆丁鈴鐺，還是曾經一路並肩作戰過的朋友們了。
他的晶鎧支離破碎，靈能幾乎枯竭，血管都快要乾涸，每一塊骨頭彷彿都變成十五六截，全憑意志力拼湊到一起。
幾十枚刀劍和炮彈的碎片以各種方式鑲嵌在他體內，甚至還有幾具戰鬥傀儡的殘骸緊拽着刀柄不放，就拖曳在他身上，令他每一次騰轉挪移都像是被絞肉機狠狠撕扯，鮮血不是流淌而是狂飆，狂飆到三五米之外！
他已經感覺不到半點疼痛，身體像是浸泡在凝固的岩漿裏一樣遲鈍，意識也被死亡的迷霧包裹，越來越模糊。
“真沒想到……竟然是以這種方式結束嗎？”
李耀機械般拖曳着沉重的身體，向滾滾而來的鋼鐵洪流揮出一刀又一刀，直到兩柄戰刀統統崩裂，連一絲一毫的刀芒都綻放不出來。
轟轟轟轟轟轟轟！
疾風驟雨的彈幕，將他的晶鎧正面徹底打爛，打得他一個踉蹌，暴露出血肉模糊的身體。
天旋地轉之間，往昔的血戰歲月，如走馬燈一般飛快在眼前回蕩。
蕭玄策、白星河、幽泉老祖、金屠異、呂醉、周橫刀、天魔莫玄、黑星大帝武英奇……一場場驚心動魄的戰鬥，一段段血肉橫飛的廝殺，這些絕世強者幾乎每一個都擁有凌駕於他之上的力量，卻始終沒能殺死他，反而被他一次次逆轉，反敗爲勝！
如此想來，他的運氣真是好到逆天。
而被他這樣一個小卒子拱翻棋盤，那些梟雄在身敗名裂乃至命喪黃泉時，一定都是死不瞑目，怨氣沖天吧？
莫非是這些怨氣死死纏繞着他，終於令他不堪重負，要陰溝裏翻船了麼？
半個月前的黑星大帝武英奇沒能幹掉他，反而被他出其不意地一炮轟炮了，那可是修仙者始祖和理論上最強的修仙者啊！
這可能是他此生最光輝燦爛的一戰了，回到聯邦絕對能大吹特吹一番的。
卻沒想到，僅僅半個月後，他卻要被一些毫無生命的戰鬥機械，用“蟻多咬死象”的戰術吞噬了。
回顧往昔，李耀無怨無悔，從浮戈城的法寶墳墓一步步走到星海中央，度過如此精彩的一生，他怎麼說都值了。
只是，還沒找到地球，還沒解開自己爲何要毀滅地球的謎題，就這樣翹了辮子，實在有些……不甘心啊！
但他已經無力迴天。
用最後一絲力量，付出三道新傷口的代價，撕碎一臺戰鬥傀儡之後，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另外兩臺戰鬥傀儡，高高舉起帶着鋸齒的利刃。
大腦下達了抵擋的躲閃的指令，身體卻再做不出半個有效動作，只能眼睜睜看着利刃落下。
就在這時——
兩柄交叉重疊，可以一下子“剪掉”他腦袋的利刃，剛剛落下半寸就戛然而止，在半空中微微顫抖起來。
手持利刃的兩臺戰鬥傀儡就像是發了羊癲瘋一般抽搐，晶眼深處的光芒變得細碎而急促，彷彿被什麼東西入侵了，有兩股不同的力量在鋼鐵軀殼之間激戰和僵持。
0.1秒之後，兩臺戰鬥傀儡重新穩定下來。
但晶眼深處冰冷的光芒，卻擁有了一絲溫度，從剛纔的幽藍色，變成了活潑的大紅大綠。
“唰！”
戰刀劃出犀利而曼妙的弧線，再度狠狠落下，卻不是朝着李耀的脖子，而是朝旁邊兩臺正欲攻擊李耀的戰鬥傀儡——他們的同類！
這兩臺晶眼變成大紅大綠的戰鬥傀儡，作戰性能竟然瞬間提升十倍不止，乾脆利落切斷了伸向李耀的七八根爪子，又一個軲轆滾到李耀身前身後，以眼花繚亂的動作將防禦三五米內所有同類統統撕碎！
李耀的瞳孔驟然收縮，愕然到了極點：“什麼情況？”
身爲聯邦最優秀的煉器師，又在帝國皇后厲靈海麾下效力過，他接觸過的靈能傀儡也不下數千種，卻從未見過身手如此敏捷的型號！
連擁有超級人工智能的拳王雷宗烈，似乎在流暢性方面都稍有不如！
更何況——這兩臺傀儡究竟在幹什麼，爲什麼不殺他，反而要幫他！
李耀正在疑惑時，完成一場精彩殺戮的兩臺戰鬥傀儡，同時朝他鞠躬，胸膛深處冷冰冰的機械聲都被他們喊出了嬌滴滴的味道。
兩臺戰鬥傀儡異口同聲，甜絲絲、脆生生地叫道：“爸爸！”
李耀目瞪口呆，在陷入昏迷之前，用盡最後一絲絲力氣，將渾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什麼鬼！”
……
龍揚君一個人在高處站了很久，火焰撩起的熱風將她的長髮吹得亂七八糟。
她的目光幽深如海——看不清楚究竟是冰海還是火海。
“這幫白癡，這幫笨蛋，這幫蠢貨，這幫無可救藥的人類，盤古族和女媧族怎麼會生出這麼、這麼、這麼、這麼不可理喻的後代！”
龍揚君橫眉怒目，咬牙切齒，喋喋不休，“億萬年來那麼多太古文明都失敗了，盤古女媧失敗了，所有人都失敗了，偏偏你們這麼能幹，偏偏你們就能成功嗎？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你們絕不可能衝破這片黑暗冰冷
的宇宙！你們只是一羣自以爲是的笨蛋，只是一幫不知死活的白癡，只是一羣無知無畏天真幼稚到極點的蠢貨而已。”
她一個人罵了半天，目光卻始終沒離開陷入無數戰鬥傀儡和修仙者包圍的厲嘉陵和李耀，罵聲越來越輕，呼吸卻越來越急促和沉重。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龍揚君抱着腦袋大叫，“白癡真的會傳染嗎，連我都染上了嗎，難道人類文明成爲洪荒戰爭唯一倖存者的辦法，就是把所有人都變成白癡嗎？”
她狠狠一跺腳，化作一道銀輝色的流光，掠至戰場上空，從“忘憂天女”，變成了“戰爭女神”！
“我現在非常生氣，自己上來受死，不要浪費我的時間！”
……
“轟！”
厲嘉陵在鋼鐵叢林中殺得昏頭昏腦時，就聽到一聲雷霆巨響，一道強勁無匹的靈能暴潮呼嘯而至，以大範圍靈磁攻擊的方式，令他身邊幾十臺戰鬥傀儡都“噼噼啪啪”地癱瘓。
四周疾風驟雨的攻勢瞬間停滯，厲嘉陵艱難喘息，這才發現自己的晶鎧傷痕累累，不少攻擊甚至滲透到骨骼之內，令他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的。
再看巨響的來源，披掛着一身水晶戰鎧的龍揚君滿臉寒霜，殺氣騰騰地踐踏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