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一名身穿白色實驗服，身材瘦小，形貌猥瑣如老鼠般的老者碎步上前。
老者的眉骨之上，從前到後鑲嵌着一圈金屬環，金屬環上均勻分佈着超過十個接駁口，絕大部分接駁口都搭載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寶，或是詭異地閃爍，或是嗡嗡作響，在他的腦袋四周激盪出無數信息流，如同混亂的漩渦。
他就是“曼珠沙華尖端法寶和神通實驗室”的負責人洛天聖，一個從飛劍到晶鎧到生化改造技術，無所不精通的頂尖學者。
“洛博士。”
武英瀾盯着光幕上橫衝直撞的“大鐵城”，道，“你說拳王失控了？但我們不是早就知道，他的‘大鐵城’有古怪嗎？他煞費苦心改造‘大鐵城’的一幕幕，統統處在我們的嚴密監控中，究竟還能玩出什麼花樣？”
“‘大鐵城’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大鐵城’的控制方式，或者說‘拳王’本身。”
洛天聖道，“大人請看‘拳王’此刻呈現出來的作戰參數。”
“唰！”
一張“拳王”正在大肆屠殺的光幕被不斷放大，針對他的每一次出手都進行了詳盡分析，從速度到角度到力量，每一個微妙的變化統統以數值的方式呈現，萬千數據又經過一個個玄奧繁複的公式計算，最終得出了綜合戰鬥力數值。
“真是有趣。”
武英瀾眯起眼睛，眼眸四周的皮膚明明還凍結在寒霜之中，嘴角卻勾起了一抹饒有興致的微笑，“駕馭着近百米高的‘大鐵城’，應該比較笨拙纔對，但他的速度和敏捷都比我們預測的高出一倍有餘，接近巨神兵的速度了，他的殘魂究竟修煉了什麼樣的祕法，才能將這麼龐大一座鋼鐵堡壘，駕馭到如臂使指的程度？”
“大人說的沒錯，‘拳王’的綜合戰鬥力比我們預測的高了275%——這一數值還在不斷飆升，從他修煉的所有神通來分析，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洛天聖乾巴巴地說，“所以，我們又倒轉回去研究‘拳王’過往的一切資料，推翻了無數先入爲主的假設，最終得出一個無比驚人的結論！”
“哦？”
武英瀾看着光幕中的“拳王”雷宗烈將一名修仙者玩家攥在巨靈鐵掌當中。
那玩家拼命掙扎，發出聲嘶力竭地吶喊，好像在說什麼“不玩了，我不玩了，快救救我，快放我出去！”
但沒用的，下一秒鐘，“波”一聲，這名玩家就被“拳王”狠狠捏爆，化作一團火花和血霧。
武英瀾冰冷的笑意更加濃烈：“什麼結論？”
“沒有任何一名鬼修，可以辦到‘拳王’此刻辦到的事——侵入夏侯無心的自動化飛劍密集攻擊系統，又在短短瞬間連續替換四具靈能傀儡，最終將一具近百米高的超巨型靈能傀儡，控制到如此精確而敏捷的程度，絕對沒有！”
洛天聖十分肯定地說，“所以，‘拳王’雷宗烈不是鬼修，我們整個專家組都可以保證！”
“不是鬼修？”
武英瀾的眼珠綻放着詭祕的光澤，“那是什麼？”
“人工智能。”
洛天聖道，“或者，大人也可以將他——它理解成一臺極其特殊的靈能傀儡。”
“有點意思。”
光幕之中，近百米高的“拳王”雷宗烈正在承受來自逍遙城的萬千炮火，五光十色的火球彷彿爲他披上了一件烈焰戰鎧，他——它在熊熊烈火中朝着逍遙城，以及逍遙城之上的通天塔，通天塔之上的天軌和天軌中央的天空之城、曼珠沙華，發出了金屬和機械的怒吼。
武英瀾像是看着一件精妙絕倫的大玩具般，“解釋一下。”
“一直以來，我們都被‘拳王’雷宗烈騙了，它表面粗豪狂放，甚至毫不掩飾自己要統一整片孽土的勃勃野心，令我們誤以爲他只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赳赳武夫。”
洛天聖道，“現在看來，他拋出這樣駭人聽聞的野心，只是爲了掩飾另一個更大的祕密，將自己僞裝成一個活生生的人類，一條喪失了血肉之軀的殘魂，一個鑽到靈械義體裏的鬼修。
“直到今天，他火力全開，才令我們窺探到真相的冰山一角，它不是人，而是一臺擁有自主學習和升級能力的靈能傀儡，一種能惟妙惟肖模擬人類情感和舉止的超級人工智能。”
武英瀾漫不經心道：“
我知道，大約兩三百年前，帝國掀起了一股‘超級人工智能熱潮’，不少專家學者都認爲，擁有自主學習和升級能力的靈能傀儡可以在最大程度上取代士兵，至少是取代底層士兵——那些炮灰。
“倘若成功的話，或許我們就沒必要養活那麼多骯髒的原人了。
“那時候，專家學者們好像在這顆星球上，進行了不少試驗吧？”
“是的。”
洛天聖道，“兩百年前，我們曾經在孽土上投放了四十七種不用型號的自主學習和升級型靈能傀儡，他們的邏輯迴路和升級方式各有不同，當時我們的想法還是‘養蠱’，希望這四十七種靈能傀儡，能像是四十七種不同的蠱蟲一樣，互相廝殺，吞噬和融合，到最後，剩下最後一種‘蠱王’，它的邏輯迴路、思維數據庫和升級形態，就最有研究和大規模量產的價值。
“所以，將這些靈能傀儡投放到孽土之時，我們並沒有爲他們設定任何精確的、細枝末節的目標，僅僅向他們的思維數據庫深處，輸入了一道十分模糊的指令。”
武英瀾問道：“什麼樣的指令？”
洛天聖道：“不惜代價、不擇手段、升級到最強！”
武英瀾不動聲色道：“後來呢？”
“後來，這個項目就無疾而終了。”
洛天聖嘆了口氣道，“這原本是孽土實驗室在兩百年前投入最大的一個研究項目，但所有人都低估了誕生真正人工智能的難度，所謂‘自主學習和升級’根本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到頭來，這些靈能傀儡依舊只能執行機械的、僵化的、確定性的任務，而無法理解模糊的，混沌的，變化萬千的目標。
“靈能傀儡可以毀滅一個確定座標的所有東西，卻不可能理解‘升級到最強’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最強呢，是孽土最強，武英界最強，毒蠍星團最強，真人類帝國最強，還是……整個宇宙的最強，乃至強到能轟爆整個三維宇宙、四維宇宙、五維宇宙直到十一維宇宙的程度？
“當時的專家學者們並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簡單粗暴地向這些人工智能，輸入了這樣荒謬的指令。
“再加上新型晶腦的脆弱性和不穩定性，這批自主學習式靈能傀儡的故障率極高，即便沒出故障，99%也會陷入可笑的邏輯陷阱裏面。
“如果說普通靈能傀儡是死氣沉沉的殺戮機器，自主學習型的靈能傀儡就像是三歲孩童一樣，無法預測，無法控制，無法駕馭。
“自主學習型靈能傀儡項目，變成了一個吞噬無數資源的無底洞，令參與該項目的各大宗派、家族和財團都損失慘重，甚至導致了孽土實驗室的衰落，到了江河日下、奄奄一息的地步——直到大人來到這裏，起死回生爲止。”
武英瀾點了點頭：“那麼，這些擁有自主學習和升級能力的靈能傀儡，最後如何了呢？”
“絕大部分都毀於戰火，在孽土的無盡廝殺中被拆卸成最基本的構件，或者掩埋於城市廢墟的最深處。”
洛天聖道，“只有極少數落到孽土罪民手裏，不過他們在戰鬥時的表現太不穩定，害死過不少人，後來大多是民用，類似‘機械奴僕’、‘服務員’和‘搬運工’之類的角色。
“大人知道，我們的監控資源非常有限，人力和晶腦分析能力都嚴重匱乏，所以在您到來，連續上馬了幾十個成功的大項目之後，大部分資源都分配到了別的地方，漸漸就失去了對剩下自主學習型靈能傀儡的追蹤和監控。”
武英瀾笑道：“看來，兩百年前專家學者們期待過的‘蠱王’，已經在不經意間誕生了。”
“是啊。”
洛天聖道，“當年在研究超級人工智能的時候，專家學者們無所不用其極，一切最極端的手段都用上了，包括將洪荒遺蹟中挖掘出來，來自盤古和女媧族的超微晶片，直接複製之後，嵌入到我們的晶腦上，要知道，那些超微晶片中蘊藏着無數玄奧繁複的符陣和迴路，我們甚至都不知道其運作原理，只知道輸入條件和輸出結果，相當於是一個個‘黑箱’。
“將無數‘黑箱狀態’的超微晶片都嵌入到擁有自主學習和升級能力的晶腦裏，投放到千變萬化、一片混沌的戰場上，兩百年時間，究竟會發生何等不可思議的變化？我只能說，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說，這算是一個意外之喜嘍？”
武英瀾喃喃道，“看看它，多麼強大，多麼雄壯，多麼威風！你說，它算是擁有真正的自我意識嗎，是某種全新形態的生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