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國王宮之中一向使用的薰香換掉,消息封鎖,叔華也被關進了牢獄之中。
牢獄陰冷,叔華卻靠在牆角處久久不動。
他錯了,他料定了闕的下一步會針對公子紓,卻不想對方也料定了他得知郢城的消息後一定會匆匆趕回,在那間小院中沾染的東西也恰好由他帶回,致使公子紓中毒暈厥。
一切都是算好了的,如果他未進小院,未起殺念,將不至於到如此地步,偏偏做了,也就有了今日的教訓。
對方未動一兵一卒,而他們一個暈厥未醒,一個牢獄之災。
這是警告。
“公子,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小童在牢門口看了許久,縮回他的身邊問道。
“要等到公子紓醒來。”叔華摸了一下他的頭道,“彆着急。”
對方只是警告,並不會要公子紓的性命,否則寧國繼承人受害身亡,寧霖兩國必起戰戈,爲平戰事,又有若妃在其後攛掇,公子樾的處境會大爲不利。
牢房的門被從外面推開,說話聲由遠極近,只其中一道步伐略有些虛浮,叔華擡眸,那一身黑色蟒袍的男人被人攙扶着站在了牢門外,雖脣色發白,卻是立的筆直,目光如炬:“叔華。”
叔華起身,並未靠近,而是在原地跪下行禮道:“公子,叔華有罪。”
“你我皆是輕敵了。”公子紓喘勻了幾口氣道,“此一番可會消磨你的戰意?”
“回公子,不會。”叔華行禮道。
教訓很深,卻也只會讓他更加謹慎,想要一統這天下,遇到的困難必然很多,如今強敵並未歸國,他們還有將其扼殺的機會。
“甚好。”公子紓擡手道,“隨孤回去。”
牢房的門被打開,叔華被攙扶出來,通身沐浴三次,重新換上了新剪裁的衣服,才被允許進入公子紓的寢殿之中。
而以往總是飄着薰香的殿內無任何的香味,連一應宮人身上都不允許出現任何的味道。
公子紓被扶就坐,明顯體力不支,叔華跪坐一旁道:“此毒可是對公子身體有損?”
“薰香透入肌理,正在驅除餘毒。”公子紓看向他道,“這個警告相當直接有效。”
人遠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卻能讓他在王宮之中中毒暈厥。
第一次是警告,對方在警告若有第二次,就是直接要了他的命。
而這樣能夠輕易要他的命,讓他寢食難安之人,世上不能留。
“若此事流傳於各國,各國君主必定寢食難安。”叔華說道。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闕有如此本事,每到一國,必然引起君王的忌憚,天下將無他容身之地。
“若流傳各國,他必然知道是孤下令做的。”公子紓深吸氣道,“未到必要時把人逼入絕境,若他孤注一擲,要孤陪葬,又當如何?”
叔華沉默了下來,半晌開口道:“殿下的意思是借刀殺人?”
“若妃忌憚,公子樾在一日,她就不安穩一日,他們自行內鬥,兩敗俱傷,你我坐擁漁翁之利即可。”公子紓說道。
“公子英明。”叔華行禮道。
……
霖國王宮,信帛呈於桌案之上,宦官在下方跪拜:“主子,查到了公子樾的行蹤,他們已到了魯國境內,已派人追過去了。”
“做得好,本宮希望下一次見到的,是他的項上人頭。”若妃說道。
“是。”宦官伏地道。
魯國境內花紅柳綠,正是盛夏時的人間盛景,荷花開放,出淤泥而不染,卻被飛速而過的馬蹄踩壞了荷塘的邊角處,水渾無數,即便驚擾行人,也無所顧忌。
“大王,此一行人來自霖國,過往時已踩踏撞傷數人,大王可要將他們治罪?”大臣跪於殿上問道。
魯國宮殿亭臺水閣,魯王聞言嘆息:“霖國之事寡人已有耳聞,他們一路往東,想來在我魯國境內留不了多久。”
“大王的意思是他們會去黍國求援?”大臣詢問道。
“黍國乃霖國王后故國,公子樾被逼到如此境地,求援母親故國也在情理之中。”魯王說道,“這天下將要亂了。”
位處六國風景最秀美的地方,偏偏國力兵力最弱,前路艱難,一招不慎,就有可能做了亡國之君。
……
“追!給我站住!”
箭羽紛飛,連射來的箭頭上都帶着火光,宗闕揮劍,將其一一斬落,馬鞭抽上了公子樾所騎的馬道:“你先走。”
公子樾勒緊馬繩,兩人已隔數丈之距,他回首看去,瞳孔收縮。
此情此景,與那一日何其相似,他又要把他一個人扔在那裏嗎?
箭羽紛飛,宗闕擋下無數,可那箭在馬匹疾行之中不再朝他來,而是盯上了馬腿。
縱使宗闕彎腰擋箭,箭羽錯過無數,還是有箭尖沒入了馬臀。
馬匹受驚,直接前腿起立,嘶鳴不斷,宗闕拉緊馬繮,夾緊馬腹,纔沒有被甩下去。
身後無數馬蹄聲響,刀光以揮了過來,宗闕一手握劍,準備棄馬,那刀光卻被伸過來的劍攔住,返回的馬上之人朝他伸出了手,氣息不勻:“走!”
宗闕伸手握住,借力凌空,落在了公子樾的身後,劍光微轉,追殺前來的人已身首異處,血液紛飛。
“駕!”公子樾夾緊馬腹,無視那濺落的血液,打馬前行。
馬匹疾馳,宗闕擋着身後的箭羽道:“用腰帶束縛。”
公子樾鬆開馬繮,扯下腰帶,環過宗闕的腰身,將二人牢牢系在了一處,風從口入:“然後呢?”
“直行!”宗闕還劍入鞘,雙手放開提起了弓箭,指向了後方。
他試過活動的箭靶,但沒試過自己也在活動,但不處理了後面的人,他們逃不掉。
三支箭羽架在弓上,瞬間齊發,一支撞掉了射來的箭羽,一支與一人的肩膀擦身而過,還有一支沒入了一人的脖頸。
馬匹極快,瞬間卸力的人從馬背上翻下去,後面的人收勢不及,馬蹄直接踏過,血液飛濺!
一時間馬蹄混亂,嘶鳴不斷,遠處飛來的箭羽直接穿過了馬頸,肩胛和頭顱,三人墜落,場面更加混亂。
“駕!”公子樾驅馬,分毫不停,背影消失在了一行人的眼中。
馬隊重整,再度想要追蹤時早已丟失了兩個人的蹤影。
深夜寂靜,馬被拴在樹下喫着草,篝火點燃,火堆旁烤着幾叢蘑菇,公子樾跪坐在宗闕身側小心包紮着他手臂上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