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小老闆一說，我的心裏還真有點兒沒底。從金光鎮通往八爪村的道路並不好走。到了黃昏時分，天不知怎地就陰暗下來了。紅豔豔的日頭早不見了，空中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下得我心裏慘兮兮的。10路公車果然開來了，但卻延遲了將近有半個鐘頭。我肚子裏陡然就憋了氣，想發作。因爲天氣不好，開車的司機態度也很煩躁，瞅着上車的乘客，橫挑鼻子豎挑眼嘴裏囉囉嗦嗦的。我上了車，卻找不到位置坐，不是說沒有空位子，而是公交車的座位大都是壞的。我就靠着司機的後座，硬撐着站着。司機彪彪地開着車，瞅着又憨厚又痞。他的胳膊光溜着，肩膀上還紋了一條黑色的龍。我就靠近他，隨口問了一句：師傅，你認識一個叫龍哥的人嗎他一聽，有點兒警覺，然後快速扭頭，上下瞅了我一眼：你問這個幹啥我就陪笑：我要在八爪村做點兒生意。聽說龍哥是個管事兒的，我就想去會會他。司機一聽，隨口就道：在金光鎮八爪村，誰不認識龍哥呀，他可是個人物。一說起龍哥，司機就悠悠地開車，和我聊起家常來了。他說那地方就是水泊梁山土匪窩啊，家家戶戶幾乎都有混子，都是混黑社會的。我就說自己是奉命行事，蘇城環保局的領導要我去村裏找個地方蓋個菜園子，將種的蔬菜特供送到城裏去。就這麼個回事。司機一聽就罵了一句：這些當官的，個個養得肥頭大耳的，不幹正事，包小三，貪污。果然當官的比平頭老百姓高一等啊。這世道可不就這樣大哥，你就別說了，安心開車吧。車上乘客上上下下的，我注意到除了一個昏昏欲睡的老奶奶還坐在一邊，就剩我一人了。別擔心，這條路我熟悉，就算閉了眼也能把你給開到八寶村。說着，他真的給我模仿了一下，閉起眼睛看車了。這可把我嚇壞了。我趕緊提醒：別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他就睥睨着眼睛，瞅着我：你不是說要打聽龍哥的嗎不過我告訴你，龍哥你真的惹不起，我勸你啊，還是另外找地方吧。我就苦着臉：我也想啊，但這是領導的規定，他就認定八爪村了。司機聽了就呵呵笑了一下：龍哥呢，外人眼中瞧着是可怕。不過呢，他也是一條血性的漢子。只要你投了他的眼，他喜歡你了，那也沒啥麻煩了。司機不無自豪地告訴我，說他曾經和龍哥在一張桌上打過牌。那會兒他輸了很多錢，手抖得不行，差點尿褲子了。龍哥豪氣，隨手甩給他兩千。他說龍哥是條豪爽的漢子，我要跟他交往，我也得爽快，別別妞妞，像女人一樣地，扭扭捏捏，那可是不行。我就告訴司機，說我也不是那小氣的人兒。你要見龍哥，人家和你不熟，頭一回，你的手裏不能空着，得有東西拎着。那龍哥都喜歡什麼呀說實在的，我的心裏真的有點兒懵。領導隨便在地圖上一指，畫個圈圈，我就得來。我是真沒想到，八爪村這麼複雜。那個老奶奶提着籃子下了車了。車上只我一人了。司機就看着我，笑了笑：你會抽菸嗎我說會，但不常抽。你喝酒嗎喝呀，但也不常喝。司機繼續問：那，你會打架嗎打架這個我會。我當過兵，會幾招花把式。但我一般不和人打架。除非這人欺負得我不行了，我熬不住了才揍。你抽菸也會，喝酒也會，打架也行，那你喜歡女人嗎他問得這樣詳細，我就猜測他會不會也是龍哥手下的混子開車當司機只不過是他的兼職也對，那個小賣部的老闆不是說過嘛八爪村幾乎家家戶戶都出村痞。他的話有點兒多餘。我劉射是個正常的男人，是男人都喜歡女人呀，他這不是白問嗎不，兄弟，你誤會了。我是問你喜歡玩女人嗎龍哥的女人可是一抓一大把。你要跟他套近乎，除了出手大方，還得會玩女人司機說龍哥既然是混道兒上的，可不都喜歡玩女人我就老老實實地實話實說了：我是個正派人，從不瞎玩女人。司機聽了就呵呵地笑起來了：看出來了，你是個實誠人。我認識龍哥，知道他住哪。你要真想去找他呀，就給我點兒錢。他伸出五個手指頭，明目張膽地，意思是叫我給他五百，就當是領路錢。呵呵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敲詐可想了想，一時半會我也沒有辦法，只好從錢包裏掏出五百。大哥，你可不能騙我呀，我也是農村人，老實憨厚人。我心想，領導的眼睛都是瞎的，我老家山清水秀的，那兒多好啊，種出來的菜，一點污染都沒有，碧綠碧綠水靈水靈的，何必哪根筋不對，大老遠的，來這偏僻的八爪村呢這裏窮山惡水，恐怕盡出刁民。但是我已經帶着行囊過來了，已經不能回去了。回去了我怎麼說同事們會笑話我。笑我膽兒小。陸靜更會怨我。我也只有硬着頭皮往前衝了。我咬咬牙，一狠心就把錢遞給了司機大哥：那你說，我啥時能見到龍哥這樣待會等我們進了村，你先請我喫晚飯。吃了晚飯，我就帶你去他家。奶奶的，花了五百不說，還得請他一頓喫喝，我真覺得有點冤。我就靠在司機後座朝窗子外看。天灰濛濛的，雨點子淅淅瀝瀝的，八爪村的外觀看起來更是破破爛爛，村裏幾乎沒有像樣的屋子，一溜兒的平房，要麼就是破爛土磚房。村裏村外的，也沒有一條像樣的路。公交車經過一幢低矮的破房子前，司機告訴我，這就是八爪村的村小。我吃了一驚：怎麼這麼破這學校瞅着就和我小時候上學時的一樣。可我那會兒都十年前的事了。哎這地方比我老家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