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嬌抱緊了懷中的孩子,道:“他會打鐵。”
“鐵匠”姬霜輕蔑地問。
秦嬌垂眸:“我不知道。”
姬霜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好歹是我相公的妹妹,怎麼就嫁了個鐵匠你家裏不會給你尋一門好些的親事嗎自個兒尋不着,上京城來找我呀我還能虧待了你們不成”
秦嬌靜靜地抱緊了懷中的孩子。
喬薇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秦嬌的臉上,秦嬌不愛說話,不亂巴結人,性子有些冷淡,對周圍的一切似乎充滿了警惕,但是,又並不會給人一種上不得檯面的感覺,她身上有股一獨特的氣質,像是月夜下的幽蘭,溫柔、嫺靜、柔弱,卻又夾雜着一絲罕有的倔強。
論容貌,姬霜甩了她兩條街,可如果喬薇是一個男人,她想,她會更容易被秦嬌所吸引。
秦嬌這樣的女人,會讓男人忍不住將她護在羽翼下。
約莫是被看得不自在了,秦嬌微微側了側身子。
喬薇斂了思緒,微微一笑,說道:“你這次來京城是怎麼碰到我姑父的”
秦嬌道:“在街上碰到的。”
“哪條街”喬薇問。
秦嬌的眸光始終落在自己的斜面上:“長流街。”
喬薇望着她的眼睛:“是姑父先發現你的嗎”
秦嬌點頭。
喬薇見她被自己問得都不想再待下去了,適時地收了手:“孩子好像困了,你先抱孩子去午睡吧。”
秦嬌欠了欠身,抱着桐哥兒出了屋子。
姬霜嗔道:“嬌嬌她膽子小,你方纔嚇到她了。”
喬薇笑了笑,說道:“我性子急,多問了幾句,姑姑別往心裏去。”
姬霜扯了扯帕子道:“我是沒什麼了,你別當着你姑父面兒這樣,怎麼說都是他妹妹,雖同父異母,但長兄如父,還是不能不管她的。”
這話,也不知是說給喬薇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
喬薇看了看桌上的東西:“方纔只顧着說話,都忘記把東西交給秦姑娘了,就有勞姑姑替我轉交給她吧。”
姬霜笑道:“你有心了,我替嬌嬌謝過你。”
喬薇被這個稱呼雷得不輕:“姑姑對秦姑娘可真好。”
姬霜嫣然笑道:“我挺喜歡她的,我上頭三個哥哥,沒有姊妹,一直都想要個妹妹。”
喬薇燦燦一笑,一臉原來如此的表情,看了看牆壁上的沙漏,說道:“我要去接景雲他們了,明天再來看姑姑。”
姬霜道:“我送你。”
喬薇虛虛地壓了壓手:“不用了,姑姑請留步。”
姬霜笑道:“慢走。”
喬薇起身去了。
一直到喬薇的影子消失不見,姬霜才揉了揉僵硬的臉,喚來桃枝,漫不經心道:“她歇下了”
桃枝答道:“是的,夫人,秦姑娘與桐哥兒一塊兒睡下了。”
姬霜淡淡地哼道:“這也睡得着,心可真大我要是丈夫不見了,我這會子都算了,你退下吧好生伺候着,別叫姑爺瞧着怠慢了。”
“是。”桃枝應下。
半個時辰後,秦姑爺帶着秦嬌的行李回府了。
姬霜笑着迎了上去,拿出帕子擦了擦他額角的汗:“這麼快就收拾好了”
秦姑爺道:“她東西不多。”
姬霜看了一眼地上的箱子,心道老孃的東西你都沒收拾過,竟給一個妹妹收拾了
“你怎麼了”秦姑爺見姬霜的臉色不大好,遂出聲問。
姬霜微微地笑了笑:“沒什麼,我在想妹妹的東西好像太少了,我得給她多添置些。”
秦姑爺溫聲道:“不必了,她住不了多久,買多了到時候她帶不走,都浪費了。”
姬霜嗔道:“我找人送她回去不就得了幾輛馬車的事罷了,咱們家還缺這點東西”
秦姑爺深深地凝視她道:“這樣就太麻煩你了。”
姬霜被他深情的注視看得臉紅心跳,垂下眸子,輕柔地說道:“我們之間不說這個,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會拿她當親生的看待。”
秦姑爺將她攬進懷中,眸光望向遠處:“霜兒,你真好。”
想到了什麼,姬霜道:“對了,相公,方纔小薇來過了,給嬌嬌送了點東西,還答應幫嬌嬌找她丈夫。”
秦姑爺眸光深邃道:“怎麼好麻煩她”
姬霜不以爲意道:“都是自家人,麻煩什麼呀”
秦姑爺緊了緊攬着姬霜的手臂:“我就是不想什麼都靠着姬家纔想自己找的,我不希望離開了姬家便好像一事無成了一樣。”
姬霜舉眸看向他:“你生氣了”
秦姑爺說道:“沒有,我知道你是爲我好。”
姬霜撫摸着他的胸口,無奈地說道:“我也是太心疼你妹妹了,你說她一個人帶個孩子多不容易,她丈夫一走兩三年沒有音訊,誰知道是出事了還是不要她了,我這不是想快點把事情弄清楚了,好讓你妹妹了結了這個心願嗎”
秦姑爺點了點頭:“我明白,多謝你,霜兒。”
姬霜伸出胳膊,摟住了丈夫精壯的腰身,閉上眼,想要享受一番眼前靜謐的時刻,卻忽然,屋子裏傳來了桐哥兒的哭聲。
秦姑爺將她扶了起來,說道:“桐哥兒哭了,我去瞧瞧。”
姬霜張了張嘴:“哎”
秦姑爺轉身去了。
望着丈夫離去的身影,姬霜拽緊了帕子,小外甥病了,按理說他作爲舅舅去探望是應該的,但爲什麼她心裏這麼不舒坦呢
喬薇坐上馬車去了書院,抵達門口時姬冥修已經到了,喬薇跳下馬車走過去,微微一笑道:“丞相大人不僅遲到,還早退呢,我要是皇上,怕是被你氣壞了。”
姬冥修攜了她的手,無賴地說道:“債多不壓身,反正已經氣了好多次了,不差這一兩回。”
喬薇失笑,又道:“不怕皇上一怒之下革了你的職”
姬冥修把玩着她的指尖,漫不經心道:“你見本相怕過嗎”
喬薇睨了他一眼:“皇上是你表哥,自然向着你了,可我聽說那些御史都恨不得扒了你的皮,他們要是摻你的話”
姬冥修道:“又不到我面前摻。”
喬薇忽然替皇帝感到蛋疼,攤上這麼個表弟,也是醉醉噠。
二人等了一會兒,三個小傢伙手拉手地出來了,每個人的臉蛋兒都紅撲撲的,精神抖擻,神采飛揚,可見這一日過得不錯,景雲最先發現爹孃,鬆開手朝喬薇跑了過來,很快望舒也發現了,也朝喬薇跑了過來,不過她忘記鬆開鎏哥兒的手了,抓着鎏哥兒一陣狂奔,鎏哥兒整個人飛了起來,啊啊啊啊一陣狂叫
望舒撲進了孃親懷裏。
鎏哥兒吧唧一聲撞到姬冥修的身上,又吧唧一聲掉了下來,可以說是無比悽慘了。
姬冥修將鎏哥兒撈了起來,用胳膊夾着,另一手牽着兒子上了馬車。
喬薇也抱着望舒坐了上來。
“上學開心嗎”喬薇問。
望舒笑嘻嘻地道:“開心”
喬薇擦了她額頭的汗:“是嗎都上了什麼課”
望舒道:“上了就是上了課”
“鎏哥兒,今天上了什麼課”
鎏哥兒懵懂地道:“夫子的課呀”
喬薇扶額,這個也是不靠譜的,只能問景雲了。
從景雲口中,喬薇大致瞭解了南山書院的課程,南山書院沒有蒙學,最低十歲起,都是有一定基礎的孩子,書院沒有一二幾年級之說,開設了這個班,這個班便一年一年地讀下去,五年之後,成績優異者通過考覈便可結業。
書院的課程主要分爲六類:禮、樂、射、御、書、數,這六類統稱君子六藝,算是每一位大梁學子的必修課,其中書、數爲小藝,屬於初級課程,其餘四項爲大藝,屬於高級課程。
六書與九數是景雲他們的主要課程,佔據了課量的一半,除去六書、九數之外,也有才藝課,如音律、畫畫、武術等。
每個班都有自己的長夫子,換到現代,約莫就是個班主任了。
景雲與望舒的長夫子姓孫。
孫夫子是書院骨灰級別的人物了,傳聞他早在八百年前便不代課,只掛個虛名在書院養老,這一屆不知怎的,竟主動提出做新班的長夫子。
馬車很快抵達了姬家,三個小傢伙跳下馬車,爭先恐後地朝青蓮居狂奔而去。
望舒當仁不讓地衝在了第一,但鎏哥兒十分心機地掛在了她的身上,這一次,鎏哥兒有經驗了,居然沒被拽得飛起來。
小胖子的速度果真不是蓋的,不一會兒的功夫便跑到了青蓮居。
青蓮居的門口,三小隻排排坐,巴巴兒地望着前方,望眼欲穿。
“停停停快停快停”
鎏哥兒叫停了望舒。
小白興奮地衝了過來
鎏哥兒眼睛亮亮的,張開了小胳膊。
小白卻從他身旁跑過去了撲進了望舒的懷裏。
鎏哥兒的胳膊僵住了
好在這時,大白動了,大白閃電般地撲了過來,這一次無比確定是直奔鎏哥兒。
鎏哥兒暗淡的眼底光彩重聚,哪知大白在快落進他懷裏的一霎凌空一躍,自他頭頂躍了過去,穩穩地撲進了景雲的懷裏。
就只剩珠兒了。
珠兒戴了戴頭上的大紅花,撒開腳丫子,飛一般地撲向了鎏哥兒。
鎏哥兒面無表情地往旁側一閃,珠兒吧唧一聲撞在了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