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看着這張與昭明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臉,渾身的血液,都彷彿在這一瞬凍住了。
“您認識雲珠嗎?”姬冥修看着她。
女子的身子輕輕地顫抖了起來,擡起顫顫巍巍的手,摸上姬冥修的臉,可指尖剛一碰到,又迅速地退開了:“你是……”
“我娘是昭明,您認識雲珠嗎?”姬冥修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沒放過她神色裏的任何一個變化,倔強地想要她從口中聽到一個答案。
女子怔怔地看着姬冥修:“你再說一遍,你娘是誰?”
姬冥修認真地說道:“我娘是大梁的昭明公主,我爹是姬尚青,我姓姬,名冥修。”
女子喃喃道:“姬家……是的了……你娘嫁給姬家那小子了……你姓姬……我怎麼就沒想到是你……”
“前輩,您沒想到我是誰?”姬冥修倔強地問。
“我沒想到你是……我是……我是你……”
言及此處,她的喉頭忽然有些哽住。
姬冥修微微一笑,眸光清澈如水,替她說完了那兩個字:“姥姥。”
雲珠難以置信地擡起頭來。
姬冥修微笑:“姥姥。”
雲珠的眸子裏掠過一絲水光。
雲珠看着這張臉,越看越覺得像,其實昭明的長相更多地繼承了古乾,這也是爲何姬冥修沒在第一眼將雲珠給認出來的緣故,只不過,在這個難得溫馨的時刻,誰也沒煞風景地去提及古乾。
“我……”雲珠的胸口起伏得有些厲害,她在此隱居二十多年,從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這就像是天上突然掉下一塊大金子,砸得她整個人都有些雲裏霧裏了。
姬冥修也比她好不到哪兒去,姬冥修只是比她早那麼一步開始懷疑,可也僅僅是一步而已,真正從她口中聽到答案,他仍是狠狠地震驚了一把,直到現在都有些欣喜得回不過神來。
他是來這裏找喬薇的,可不僅找到喬薇了,還碰上雲珠了。
他不信命,可這一刻,竟也不由地感慨命運的神奇。
“姥姥。”他走上前,看向背過身子,肩膀微微顫抖的雲珠,輕聲道,“姥姥你哭了嗎?”
雲珠抹了淚,紅着眼圈轉過身來:“姥姥沒有。”
聽到她親口承認了那個稱呼,姬冥修的眸子微微地彎了一下,露出一絲乖巧溫順的笑容。
這副厚顏無恥的模樣,顯然很讓雲珠受用。
雲珠緩緩地擡起手來,猶豫了兩下,最終還是輕輕地摸上了他冰涼的臉。
卻說姬冥修走到一半,突然離開大部隊,轉身回往山谷,喬薇叫都叫不住,於是調頭跟了上來,她看見姬冥修是往小木屋的方向來的,還以爲是姬冥修落下什麼重要東西在屋裏了,可等她趕到這邊,卻讓她看見了什麼?
她恩公與她相公,“含情脈脈”地站在一起,還互相給摸臉!
喬幫主的醋罈子,當即嘩啦一聲打翻了!
喬幫主虎虎生威地走過去,無比霸氣地拉開了自家相公,並大步一邁,凶神惡煞地擋在了二人中間,滿臉都寫着——你們不要做壞事,我超兇的!
姬冥修被她一副“我超兇”的樣子逗笑了。
他笑起來很好看,微彎的眸子,微勾的脣角,像是所有月光都打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整片山谷的夜景,都被他的笑容點亮了。
可此時此刻的喬幫主,完全欣賞不來他的笑容!
他竟然當着一個陌生人的面把面具給摘了!
他想幹嘛?
造反麼?!
“姬冥修!”她炸毛,連名帶姓地喊了他,雖然這個女人的年紀足夠做他婆婆了,可光天化日之下,他倆這麼親暱來親暱去的是不是有點兒不合適啊!?尤其面具,她都不知見了他多少次,他才終於肯摘掉的呢!
姬冥修笑得肩膀都在顫抖了,雙手輕輕地扶住她的肩膀,讓她轉向了雲珠:“乖,快叫人。”
喬薇挺直了腰桿兒:“叫什麼人吶?別以爲我瞎!我剛剛什麼都看到了!你們倆……”
姬冥修:“這是姥姥。”
喬幫主:“姥姥好!”
無縫銜接,外加鞠躬行大禮,聲音洪亮,態度虔誠。
雲珠看着突然送到自己跟前的、黑乎乎的大腦袋瓜瓢子,眼皮子都突突突突地跳了:“……好,好。”
很快,燕飛絕與海十三也急急忙忙地趕來了,二人不明白這邊究竟出了什麼事,怎麼一個兩個地突然全都折回來不走了。
“啥情況,你們要住下嗎?”燕飛絕往門縫裏瞅啊瞅,沒瞅到那個厲害的前輩,竟然有些失望。
姬冥修道:“你們先回去,回頭我再和你們解釋。”
燕飛絕哎了一聲道:“讓我見見那個前輩唄!”
“走了你!”海十三瞪了他一眼,拽着他離開了。
二人要趕在聖教的人發現之前,找到一處合適的拋屍地點,並將其僞裝成第一案發現場,這可不是小工程,一刻都耽誤不得。
燕飛絕唉聲嘆氣地去了。
姬冥修進了屋。
他進屋時,喬薇正小聲地與雲珠說着什麼:“……您先別告訴他,我不想他……”
“不告訴我什麼?”姬冥修含笑問。
喬薇迅速拿開了摸在肚子上的手:“沒什麼,我……我去做飯了!”
望着某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姬冥修眯了眯眼。
……
夜裏一通折騰,誰都沒喫晚飯,喬薇去廚房,將涼了的飯菜熱了一遍,又炒了一盤新鮮的野菜。
三人圍坐在桌前,屋外寒風呼嘯,襯得屋內格外安靜。
誰都沒有說話。
畢竟沒有相處過,還是有些緊張與放不開的。
喬薇默默地扒着飯,眼珠子滴溜溜地轉着,時不時落在雲珠的身上。
雲珠感受到了她的視線,朝她看過來,她biu的一聲垂下眸子,大口大口地扒起了飯來。
雲珠放下筷子,打破了屋內的沉寂:“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問我?”
喬薇眨巴了一下眸子,看向姬冥修,姬冥修看了看簡陋的屋子,有些不是滋味地問道:“這些年,您一直一個人住在這裏嗎?”
“嗯,住着就習慣了。”雲珠說道。
這屋子比起喬薇最初的那個可以說是好上不少,可苦就苦在,她這麼多年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孤獨是最可怕的東西,真不敢想象她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