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依靠任何力量,僅憑一滴血,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或一羣人,何等艱難。
李先生有了一點興致。
他隱姓埋名,獨自一人來到崇夏國,走南闖北,一邊憑自己的本事賺路費和生活費,一邊打探老人後代的消息。
他當過底層工人,做過各種銷售,也曾創業積累一筆不菲的財富。他深入民間,體驗百味人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者,身上多了一絲煙火氣息,變得越來越有人情味。
老人的血被他很好得保存着,封在一個精緻的水晶瓶裏,長久不消。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不知不覺,一百年過去了,老人的後代渺無音訊。
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李先生會懷疑老人是否爲了給他一個活下去的理由,故意提了這麼一個要求?
每當厭世的心情浮現,他都會拿出水晶瓶,細細地摩挲。
即使被欺騙了,他也甘之如飴。
這一百年,過得比以前的數千年還有意思,至少他由衷地感到了快樂。
打自李先生說起老人的事,秦小遊的心裏就隱隱多了一絲期待,紅寶石般晶亮的眼睛,專注地凝視李先生俊美無儔的臉龐。
第一次拜訪李先生的別墅時,李先生告訴他二十年前遠渡重洋到崇夏國,最後定居萬宏村,原來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事實上,李先生兩百多年前就來崇夏國了,只是礙於血族的身份,怕嚇着小朋友,把二百後面抹了個零,變成了二十。
秦小遊沒有打斷李先生的話,當一名安靜的聽衆,兩人的手一直相握着,沒有鬆開。
李先生擡眼看向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旁邊,隨時聽候差遣的羅管家,微笑道:“一百四十年前,我遇到了羅管家。”
羅管家見主人提及自己,微微行禮。
遇到羅管家那天,正在下雨。李先生撐着傘,行走在無人的街道上,準備去拜訪一位收藏家。
這位收藏家的祖輩,可能和老人有過交集。
老人曾提過自己年輕時家境富裕,屋裏擺滿了古董,後來家道中落,古董拍賣了大半。
其中一位古董收藏家與他關係不錯,幫他引薦拍賣行的老闆,古董賣出了最高價,解了燃眉之急。
李先生打探許久,才找到這位收藏家的後代。
顯然,富不過三代這句名言,同樣靈驗在這位收藏家的後代身上。
走在狹窄幽長的小巷裏,李先生小心翼翼地避開路上的積水坑,走了十多米,他發現一個渾身是傷的黑髮青年,趴在巷子的牆角。
那人正是羅管家。
一個崇夏國的血族。
李先生救了羅管家,並未問他受傷的原因。
羅管家傷好後,執意追隨他,願奉他爲主。
李先生趕不走他,只好同意了。
於是,一個人的旅程,變成了兩個人同行。
羅管家是崇夏國人,更擅長與崇夏人打交道,一些被李先生忽略的細節,都被他發現,大大地縮短了他們的尋人之路。
四十年前,他們歷經千辛萬苦,跋山涉水,找到了萬宏村。
老人沒有說錯,他的老家山清水秀,人們淳樸善良,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老人的後代果然不再姓李了,他唯一的孫女嫁了同村的一位姓秦的男人,子孫便都隨了男人的姓。
李先生沒有打擾秦家,而是在河對岸的荒地裏建了一棟別墅,過上了退休後的養老生活。
遠遠地照看,偶爾幫村裏解決一些問題,比如造福村子,捐款鋪了一條通往城鎮的小公路。
方便村民,也方便自己。
他找了一個種花的愛好,養了一隻小蝙蝠當寵物,日子過得恬靜又安寧。
直到某一天,一個大膽的小男孩跑到河對岸,靦腆地敲開別墅大門,爲他的生活增加了一點樂趣,一點盼頭,每天都讓羅管家準備好小點心,等待小男孩的拜訪。
秦小遊聽到這裏,心裏止不住地激動。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和李先生的邂逅,竟是這麼的奇妙。
故事到這兒,基本結束了,但是,屬於他和李先生的故事,纔剛剛開始。
他是他的長親,他是他的初擁,他們體內流淌着彼此的血,擁有世界上最深的羈絆。
“我……我會陪伴你,直到永遠。”秦小遊有些結巴地說,“請你也伴我身邊……爲我指點迷津,助我成長。”
“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任性……但是我……真的……”
真的不想他那麼孤獨了。
少年的眼睛裏浮現一層霧氣,真摯地凝望男人。
“好。”李先生溫柔地迴應。
夜幕早已降臨,窗外漆黑一片,兩人錯過了晚餐時間。
秦小遊的肚子餓得咕咕叫,奶茶和小蛋糕一點都不頂用,消化得差不多了。
羅管家盡職地爲他們準備晚飯,餐桌上擺滿了美食。
秦小遊端起高腳杯,連餐桌禮儀都省了,“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完,滿足地吁了口氣,舔着沾了血變得殷紅的嘴脣。
李先生見幼崽餓得慌,提起裝血液的酒瓶,爲他再倒了一杯。“慢點喝,別急。”
“哦。”飢餓得到緩解,秦小遊這次喝得優雅了,小口小口地呡着,彷彿在品嚐世間美酒。
喫過晚飯,快九點了,他得回房間寫作業。
提起擱在客廳地板上的書包,走了兩步,突然想到什麼,他轉去陽臺,望着正在整理花束的男人,表情有點嚴肅地說:“李先生,我們班有位同學失蹤了。”
“嗯?”李先生放下剪刀。
秦小遊簡略地把卡羅琳失蹤的事告訴他,說完,他蹙起秀氣的眉毛,遲疑地問:“如果當初沒有更換引導者,她是不是就不會失蹤了?”
現在的引導者是平民,卡羅琳根本不聽管教,換作以前的候爵,忌憚對方貴族的身份,或許就不敢那麼任性了。
李先生從桌上拿起一根帶刺的玫瑰,用銀色的剪刀慢條斯理地剪去它的刺。
“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必須深思熟慮,既然她做出了選擇,便該爲自己的行爲負責,不管後果如何,都由她自己承擔。”
秦小遊想了想,覺得李先生說得很對。
卡羅琳是成年人,成年人應該有自己的判斷能力,如果她輕信別人的甜言蜜語,誤入歧途,也是她咎由自取。
希望霍老師儘快找到她,讓她新的引導者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