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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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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中響起嘩啦的水聲,一瓢涼水從頭頂澆下,淋溼了墨發,沿着脊背流淌而下,洇溼腳下的石板。

    林思惟緊捏着葫蘆瓢,心裏像燃着一團火,火勢驟然旺盛,越是壓制越是迸濺出點點星火,濺落在肌膚上,燎起灼燙的疼,將理智與清醒一點點焚燒蠶食。

    眼前仍是她雪白的足,稠黑的發,她穿着不合身的寬大衣袍,小心翼翼地提起下裾,隨着她微微傾身的動作,衣襟微敞,香肩半露。

    林思惟仰起下頜,喉結滾動,又舀起一瓢涼水當頭澆下,澆不滅胸腔翻涌的滾燙。

    月亮把院子照得分外明亮,林思惟盯着斑駁的牆面出神,上面的牆皮有些脫落,裂開一道道縫隙,交錯成奇異的紋路。

    他像研究太極圖一般,專注地盯着那一處,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

    錯亂的裂紋彎曲扭動,不是化作玄妙莫測的卦象,而是凝成了她含笑而視的模樣。

    四象生……

    林思惟的腦海變得混亂不清,再也看不進那些雜亂的裂紋,葫蘆瓢被他捏得發出幾聲脆響。

    蛙叫蟬鳴響成一片,一如他此刻無法理清的心緒。他的身體緊繃,像一張拉開的弓,長眉微蹙,黑沉的眼眸半闔,手下的動作越來越快,半晌後鬆了手裏的力道,舒出一口氣。

    他抓着水缸的邊緣,一動不動,長久地佇立,像一座久經歲月的石像,沉默地抵抗風吹日曬。

    夏日的夜晚燥熱難耐,只有剛洗完澡那會兒有片刻清涼。

    循柔在屋裏轉了一圈,沒有找到扇子,捏着衣襟扇了扇風,她隔着門朝外面揚聲問道:“林思惟,扇子放哪兒了?”

    這院子這麼小,可能一開門就要打個照面,爲了兩個人不尷尬,她體貼地關好了房門,連窗子也沒開,一點風透不進來,屋裏更加悶熱了起來。

    林思惟拿起一旁換洗的衣袍,不急不緩地低頭繫着衣帶,嗓音有些沙啞,“窗子旁邊。”

    循柔走到窗子前,拿起了一個大蒲扇。

    這個玩意兒,她剛纔就看到了,扇面大得離譜,她還以爲是秀娥平時烙餅用的墊子,沒想到居然是把扇子。拿在手裏很輕便,試着扇了扇風,立馬涼快了,比她平時用的扇子管用多了。

    林思惟進屋時,循柔搖着蒲扇看了過去,他的衣袍穿得一絲不苟,衣帶系得緊緊的,只有頭髮還沾着水汽,一身的清冷氣。

    循柔的下巴抵在扇沿上,瞅了瞅他問道:“要出門?”

    誰會在洗完澡準備休息的時候穿得這麼規矩,說他這會兒要出門她半點不會懷疑。

    “沒有。”林思惟關好房門。

    “你穿得好嚴實。”不熱麼?

    林思惟略微一頓,轉頭問道:“有問題?”

    他低頭看了一眼,嚴實麼,還好。

    能有什麼問題,循柔輕搖着扇子,慢悠悠地道:“你喜歡就好。”熱不死你。

    循柔穿着他的袍子,裏面卻是空蕩蕩的,動作大一些,怕是會露出一截瑩白的小腿來,她撫着袍子問他,“我明日穿什麼?”

    林思惟不去看她,自顧自走到牀邊去鋪牀,“明早我會給你準備好。”

    一牀被子會不會太硬,鋪兩牀好了。

    循柔躺在牀上說道:“牀有點硬。”

    林思惟閉着眼睛給她打扇,“你要是肯回去,便能有高牀軟枕。”

    她柔聲道:“等我想回去的時候,自然會回去,我不想回去,旁人說什麼也不管用。”

    這一點林思惟已經領教過多次,她主意大得很。

    “爲什麼想留在這兒?”老舊的院子,簡陋的牀,甚至沒有一個像樣的浴桶,他尚且看不得她如此將就,她又何必委屈自己。

    “因爲你在這兒啊。”

    林思惟睜開了眼睛,因她輕飄飄的一句話而心生漣漪,以至於他都不想再去問她,爲什麼他在這裏她就要留在這兒。

    她或許會說是要督促他上進,也或許會說是她閒着無聊,多半不會是他想聽的答案,不如不問的好。

    過了一會兒,循柔側身對着他,“我問你一個事。”

    她身上幽香浮動,林思惟問得心不在焉,“什麼事?”

    循柔的聲音透着疑惑,“你沐浴要這麼長時間嗎?”比她還要慢,是去泡了個澡麼?

    林思惟沉默了幾息,閉上眼睛,聲音平穩無波,“該休息了。”

    就是睡不着纔跟他閒聊的,循柔漫不經心地說道:“說說怎麼了?”

    他轉過身背對着她,循柔的指尖在他的背上戳了戳,不想聊天沒問題,扇子不要停。

    ……

    循柔不知道林思惟是何時出去的,等她醒來的時候,他已經把一應物品都給她準備好了,還帶回了一個姑娘。

    她淡淡地說道:“你要納妾啊?”

    “給你找的丫鬟。”納什麼妾。

    循柔打量着那個叫玉芝的姑娘,大概有十八九歲,模樣不算好看,但看着精神又利落。

    “我白天不在,讓玉芝陪着你。”

    林思惟把事情安排好纔出了門。

    循柔問她,“會梳頭麼?”

    玉芝回道:“會編辮亃鱈疙乵子。”

    循柔看了一眼她的麻花辮,“會做飯嗎?”

    玉芝遲疑了一瞬,“做過。”

    循柔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做是做過,能不能喫是兩說,她也不問來問去了,直接問道:“你會做什麼?”

    玉芝在四周看了看,拿起一根棍子,咔嚓一聲掰成了兩段。

    “……”

    她看向循柔。

    循柔沉默了一瞬,“那是門閂。”

    挺好的,今晚上連房門都不用關了。

    跟玉芝相處一天後,傍晚時分,林思惟回來了,還找人搬來了一個浴桶。

    林思惟給循柔做了晚飯,自己沒喫幾口就去忙事了,他將四宜園的圖紙鋪展開,用筆在上面的幾處地方做出標註。

    循柔向他走來。

    “怎麼了?”他停筆擡眸。

    她行至他的身旁,彎下腰肢,看着圖紙問道:“這幾處爲何單獨標出來?”

    “不合規範。”

    她側頭看向他,“那該是什麼樣的呢?”

    林思惟另取了一張紙,不多時一個威風凜凜的石獅子躍然紙上,他耐性極好地畫給她看。

    循柔看着他將標出的各處一一畫出,黛眉微動,摩挲着指尖,對他輕輕地笑。

    “我發現了你的祕密。”

    他擱下筆,清雋的臉龐似山川秀朗,深邃的眼眸中凝聚星河。

    循柔湊近了一些,想看看他眼中是否真的藏有日月山河。

    她纔是他的日月山河,林思惟定定地看着她,黑眸深沉。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在他的懷裏,他輕柔地吻着她的臉頰,汲取她身上的溫度與幽香。

    循柔靠在他的肩上不說話,只拿一雙明澈動人的眼睛看着他,不抗拒也不迎合。

    他擡着她的下巴,愛憐地親了親她的脣,“什麼祕密?”

    她的食指輕點在他的心口,眉眼含笑,“那幅秋山閒居圖是你畫的吧。”

    林思惟挑了挑眉,“何以見得?”

    “當時你用避諱這一點就斷言那幅畫是僞作,是否太武斷了些?而你又不是如此輕率的人,能那般肯定,定然是你早已知道那幅畫有問題。我看過那幅畫,該避諱的那個字最後一筆有停頓,像是有意加上去的。這一點你避而不談,反而只點出了避諱這一點,是不是很有意思?”

    循柔拿過桌上的畫紙,緩緩說道:“原先我以爲你是知道此畫出自誰手,才斷言此畫爲僞作,看了你這手畫技,我纔想到那幅畫也有可能是你畫的。”

    她笑着看向他,“我猜對了麼,林大人?”

    “養家餬口而已。”林思惟沒有否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我父親爲了你那幅畫可是花了大價錢了。”循柔覺得好笑,不知道他那時看到鄭國公拿出那幅畫來讓他品鑑時,是什麼樣的心情,他言之鑿鑿地說那是僞作,鄭國公到現在還把那畫收藏着,時不時地拿出來欣賞。

    林思惟難得有幾分窘迫,他也沒料到那幅畫會讓鄭國公買了去,如今鄭國公又成了他的岳父,確實有些尷尬。

    循柔問他,“那一筆你是故意留的?”

    “畢竟不是真跡。”這本就是考驗眼力的事,他已經主動留出一個破綻,買畫的人應該會多些謹慎。

    她感嘆道:“你還挺貼心。”

    林思惟沒吭聲,那幅畫讓他在京裏換了一座院子,之後再也沒畫過,偏偏就被鄭國公買去了。

    ……

    林思惟指出的問題並沒有被重視,或者說是有意忽視,到時出了問題,他們負責這片區域的官員和工匠便要承擔起後果。

    四宜園由五皇子監理,他當然不會讓整個營造工程出問題,但他想懲治一個人還是有這個權力的。一旦出了事,他就能抓住林思惟的把柄,到那時,他再要跟循柔私下往來,林思惟還敢說個不字嗎?

    五皇子越想越激動,畢竟循柔沒法光明正大地跟他,只要讓林思惟礙不到他們的事就好,也能以此羞辱他一番。

    五皇子早就看林思惟不順眼了,對皇家毫無敬畏之心,像他那樣的小小文官,見了他就應該點頭哈腰,畢恭畢敬,腰板需要挺得那麼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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