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馬克仰頭望着在圍欄後的聚變堆主體。
對於聚變堆，他當然不陌生——甚至今天來的人中，至少有一大半的人都對聚變堆不會陌生。
他非但在歐洲原子能中心任職，同時也是柏林駐ITER的科學家之一，他本身就參與過國際可控核聚變計劃的那臺反應堆的設計。
但毫無疑問，這臺反應堆，雖然同樣採用了託卡馬克設計，但無論從外部結構還是從體積，看起來就比ITER的那一臺要更“效率”。
畢竟，這是迄今爲止，第一臺運行時間超過了30天的可控聚變堆——理論上，只要他們能夠建立一條氚的生產鏈，就能夠進行商業化的持續運行。
“真的是美麗的奇蹟。”
舒馬克耳畔傳來霓國人的讚歎，他回頭微微一笑：“是的，可惜了，他們不展示內部。”
“他們這個是給那些非洲和東南亞的客戶看的。”坂本剛一副門兒清的表情：“就連我們都爲之讚歎，可想而知對急於擺脫能源，需要發展的那些國家有多大的吸引力了。”
舒馬克聞言便是一怔，隨即便自嘲的一笑。
如果說急於擺脫能源制約……有誰比得過歐洲呢？比得過德意志？
自從可控核聚變大會的消息傳來後，歐洲爲了可控核聚變，除了少數幾個不缺能源的國家，幾乎集體在這段時間上保持了沉默。
爲的是什麼？
還不是爲了能源。
這時二人已經來到了圍欄外。
圍欄外的展臺放滿了資料。
“看來他們確實用的是葉鏑。”
“嗯。”
“要看具體的設計，估計得等下午的會議了。”
“是的。”舒馬克敷衍地點着頭，打算將注意力放到手中的資料上。
資料上其實什麼都有寫。
包括了設計圖，原理，以及目前所取得的一些成就。
突然，他看到這位坂本剛教授表情微微一變，緊接着便摘下了眼鏡。
舒馬克微微一怔：“怎麼了？”
“沒什麼……”
坂本剛擡頭看了一眼幾個攝像頭，一臉苦笑，心中驚魂不定。
——就在剛纔，他耳畔突然響起了艾塔的聲音，告訴他，偷拍大可不必。
下午三點，會議準時開始。
先是來自能源委員會的副主任做了個簡短的開場。
緊接着是總工程師羅院士上臺，他總結了一下目前夸父項目組所取得的成果，又介紹了一下未來商業化運行的規劃後，
夸父項目總設計師葉銘帶着他那寸步不離身的艾塔原型機走上了講臺。
……
掌聲稍歇，葉銘笑着望向黑壓壓的人羣。
這場報告，很是費了他不少心思。
因爲在場的，有很多是“目標客戶”——別看可控核聚變的理論已經熟透了，但真正能搞的、有資格搞的……
這樣說吧，屈指可數。
GDP沒到全球前20，你休想。
而就算到了前20，你也必須要有足夠的科技人才和底蘊。
這是大國工程，上未來車道的。
因此，如何用所有人都能理解的語言來展現夸父的牛逼，便是一個真正的技術活。
好在上午的參觀活動效果不錯，再加上羅院士的報告打了不少底，讓他稍微可以發揮一點專業素養。
“鑑於大家熱烈的掌聲，我就再次歡迎一下大家。”
葉銘笑着做了開場。
掌聲便再次響了起來。
“今天上午的參觀活動，大家都有參與，這裏也足以可見我們的坦誠——所以某些朋友違規的偷拍行爲大可不必。”
葉銘再次開了個玩笑。
從艾塔的反饋中，今天上午有超過十起各種偷拍行爲。
這……只能說，確實有些愚蠢了。
夸父項目組既然敢邀請近距離參觀核心堆，那就表示不介意“泄露”——事實上，本次的主題之一，就是開放和共享目前階段的技術。
不然你以爲能源委員會副主任爲什麼要來？（見本章說）
不然你以爲前段時間各種飛機爲什麼滿天飛？
當然是爲了成立一個真正的、有別於ITER的“國際可控核聚變能源聯盟”。
“我們言歸正傳，大家請看屏幕。”
葉銘的聲音落下，大屏幕上開始播放當初點火時的記錄畫面。
準確地說，是剛開始點火的記錄。
隨着倒計時結束，核聚變點火成功，緊接着，畫面開始加快，從一開始的X10逐漸加速到一萬倍，兩萬倍……
幾乎保持着絕對不變的主畫面上，最醒目的便是右上角不斷跳動的數字。
當計數來到30天時候，視頻速度恢復了正常，繼而停止在30天0小時0分1秒。
“這上次聚變堆運行時的監控記錄——我們可以看到，它剛好將反應中的氚消耗完，也證實了我們的設計方案，實現了95%的氚增殖。”
“這意味着，夸父反應堆只需要滿足氚的投放，就能持續運行下去，同樣的，也意味着，我們解決了維持聚變自持反應的最大問題——約束以及溫度控制。”
“我們的設計方案如下。”
葉銘笑着翻開了新的一頁。
PPT上，是一副詳盡的設計圖。
安靜的會場中，立刻騷動了起來。
……
舒馬克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的心跳瞬間加速！
這幅設計圖，和宣傳圖冊上的設計圖如出一轍。
但不同的是，這幅圖上非但標註了各種參數，甚至還標註了公式！
可以說，這就是一張……
主設計圖！
他下意識地在身上摸着，想要掏出筆記下來。
但隨後他便握住了拳頭，壓抑住了自己的衝動。
很顯然，葉銘既然敢放出來……那就會公佈出來。
而且，這只是主設計圖，還有各個部件的設計圖——可控聚變堆的設計施工方案如果是紙質的，足足可以畫滿一本書。
會場漸漸安靜下來。
臺上，葉銘的聲音再次響起。
“在設計中，我們並沒有採用傳統託卡馬克的磁約束思路，而是採用了目前主流的量子阱約束思路。”
“該思路下，約束材料很重要——因爲在場約束中，涉及到電子逃逸速度的極限。而目前爲止，能夠穩定運行的材料是一種鏑碳混合晶體。”
隨着葉銘的介紹，一個接着一個的設計方案被釋放出來。
“最後的是氚增值方案。”
畫面跳轉中，跳出了一個氚增值設計圖。
“只是很遺憾，目前我們只能實現95%的氚增值——也就是說，我們目前尚且無法完全擺脫昂貴的氚材料。”
葉銘微笑着望向臺下。
“可是，這正是我們今後一起努力的方向，不是嗎？”
沉默片刻後，臺下掌聲大作。
“可控核聚變是人類的未來。”
“我無意抨擊ITER，但我一直認爲，ITER的進度太慢了，而且……它的成員太少了。”
葉銘等到掌聲稍歇，再次道：“它不應該是由某個國家，某幾個國家掌握。而是應該以共享、合作的方式來造福全人類——而且是以有別於ITER的方式。”
“所以成立新的、沒有門檻的、面向所有國家和地區、不帶任何歧視和有色眼鏡的可控核聚變聯盟，便迫在眉睫。”
“作爲該組織的科學顧問之一，我衷心希望，讓核聚變反應堆能夠落在這個世界每一個需要的地方——以公平公正的方式。”
“因爲太陽是公平的。”
“謝謝。”
掌聲再起，好似要掀開屋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