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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破屋子就該推倒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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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從皇后寢宮出來以後,就去見了許敬宗。

    許敬宗的精神很不好,即便是整個人都被透過窗戶射進來的陽光包裹着,依舊看不到多少生氣,玄色的厚棉布衣衫裹着他枯瘦的身軀,有着說不出來的滑稽。

    “洛陽的牡丹要開了啊。”

    許敬宗清癯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笑意。

    “我第一次見牡丹還是跟着阿耶進長安的時候,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世上怎麼會有花朵比葉子還要繁盛的花呢,還覺得這種花不是一個吉祥的東西。

    再後來聽說想要牡丹長得好,就要牡丹多喫肉的這個傳聞之後,就越發的不喜牡丹了。

    後來在太宗皇帝爲十八學士舉行的簪花宴上,我又喜歡上了牡丹,不爲別的,只是因爲牡丹被太宗皇帝親自戴在了杜如晦的帽子上。

    而老夫只獲得了一朵山茶……”

    李弘朝窗外看了一眼,就跳窗而出,在窗外的花圃裏摘了一個顏色最紅,最大的一個牡丹花苞,雙掌夾着這個即將盛開的花苞用力的搓一下,緊抱着的花苞就立刻散開了,開成了一朵花。

    李弘整理一下花瓣,讓這朵花苞強行盛開,再從窗戶上跳進來,插在許敬宗的帽子上道:“養好精神,等孤王登基了,允許你簪遍百花。”

    許敬宗嘿嘿笑道:“其實也沒有啥了,杜如晦死後,侯君集造反,本來沒有杜如晦的小兒子杜荷太大的事情,老夫奉命詢問他,結果杜荷在老夫面前傲慢無禮,當時也是牡丹盛開的時候,就勾引起了老夫無名的怒火,就把他列爲主犯之一。

    然後呢,杜荷被斬首,這傢伙臨死前都不肯認錯,站的直挺挺的不肯跪着受刑,不過,在劊子手刀下,跪不跪的也就沒有那麼重要了。

    杜荷死後,他的妻子城陽公主改嫁,他的兄長杜構也被髮配嶺南,最後死在了嶺南,自此,杜如晦一族就這麼消亡了。”

    李弘坐在許敬宗對面道:“怎麼想起這些事情來了?”

    許敬宗道:“殿下不惱怒嗎?”

    李弘反問道:“孤王應該惱怒嗎?”

    許敬宗笑道:“看來雲初把殿下教的很好,已經有一副英明君主的樣子了。”

    李弘道:“太傅從不說沒有用的話,今天說起往事,可是有教於李弘嗎?”

    許敬宗道:“雲初正在有計劃的慢慢的剝除皇后的力量,這很危險。”

    李弘雙手放在膝蓋上道:“母后不該與孤王爭權,大唐是孤王的,也只能是孤王的。”

    許敬宗低聲道:“老夫要說的道理就在這裏,雲初可以與皇后爭鬥,殿下不能。”

    李弘皺眉道:“孤王不是沒有擔當的人。”

    許敬宗瞅着李弘道:“李唐天下從第一代起就骨肉相殘,第二代更是兄弟鬩牆,到了第三代,殿下準備母子相殘嗎?”

    李弘皺眉道:“沒有這個想法。”

    許敬宗嘆息一聲道:“殿下卻在這樣做,皇后派遣細作去長安一事本就隱祕無比,到了長安卻成了一個笑話,傳回來了雲初希望皇后知道的消息,這該是太子殿下的手筆吧?

    而殿下今日去見皇后,恐怕就是爲了在長安南城改造工程這口棺材上釘下最後一枚釘子吧?”

    李弘驚訝的道:“太傅如何得知此事?”

    許敬宗嘆息一聲道:“雲初此人一向喜歡悶聲發大財,以前的長安坊市改造工程,哪一次不是悄無聲息的直到錢裝進口袋旁人才恍然大悟。

    這一次爲啥就有了變化呢?

    不僅僅弄得雍王賢動了接管南城改造工程的心思,就連洛陽這邊也人盡皆知,老夫覺得這不像是雲初的爲人,就請長安的門生故吏們打探了一下。

    結果那邊回來的消息說一切正常,地基,街巷改造正在如期進行,然,多問了一些人之後才發現,長安人對於南城改造工程談論的多,下手的少。

    如果在雲初豪闊的時候,老夫還不會亂想,哪怕雲初在買空賣空的操作,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現在的問題是,雲初所有的錢全部卡在流水牌子上出不來,南城改造工程很可能就是雲初爲了聚攏更多的錢重啓流水牌子才發起的。

    現在,雲初手裏沒錢了,這是一個根本的問題,更是一個很大的問題,一旦出現風吹草動,以雲初的智慧,必然會行李代桃僵之策。

    長安南城改造工程浩大無匹,非百萬貫錢財不足以撬動,如此一來,這天底下能成爲雲初可選擇的李樹的人就不多了,甚至只有皇后一人。

    今日,太子匆匆去皇后那裏,恐怕爲的就是否決雍王賢署理長安南城改造工程是也不是?”

    李弘讚歎的鼓掌道:“太傅確實有明察秋毫之能。”

    許敬宗又道:“如此,老臣在這裏向太子進言——莫要以兒子身份的便利去傷害你的母親,這對你的母親極爲不公平,也會給大唐以後的帝王們開一個很惡劣的例子——即兒子可以戕害母親。

    大唐以孝義治天下,殿下萬萬莫要認爲孝義只是僅僅針對臣民百姓,而不能約束皇家。

    如果,殿下這般想,那就大錯特錯了,孝義不僅僅是大唐的根基,更是爲人的根基,這個根基萬萬觸碰不得,一旦有所傷,殿下日後即便是付出千百倍的代價也難以平復這道傷口。”

    李弘聽了許敬宗的話,面現慚色,朝許敬宗施禮道:“事已至此,徒呼奈何。”

    許敬宗笑道:“算不得嚴重,下一次不要做就是了。”

    李弘攤手道:“這一次怎麼辦呢?”

    許敬宗笑道:“清除殿下參與的所有痕跡即可。”

    李弘面現難色。

    許敬宗道:“老臣去做便是了。”

    李弘又道:“太傅能想到,旁人會不會也……”

    許敬宗嗤的笑了一聲道:“太宗舊部遠遠強於陛下的臣子。”

    李弘遺憾的看着許敬宗老邁的身軀道:“太傅若是年輕三十歲就好了。”

    許敬宗咕咕笑道:“老夫若是年輕三十歲,殿下以爲還能聽到今日這般肺腑之言?”

    李弘長嘆一聲道:“可惜雲初自囚於長安……”

    許敬宗道:“這是因爲殿下長於雲氏大宅之故,否則,雲初也不會如此的鋒芒畢露,將自己所有本事大白於天下,自然也就不會有什麼自囚長安一事。”

    李弘用力的抓一下自己的頭髮道:“真正的智者都喜歡把自己藏起來,都是爲了什麼啊?”

    許敬宗道:“天下紛亂之時,無數智者會橫空出世,用盡手段,只想讓這天下回歸安定的本源,那個時候羣星璀璨。

    天下安定之時,真正的智者往往會匿影潛蹤,即便是入朝爲官,也不過是想進來看看熱鬧罷了。”

    李弘又問道:“王朝譭棄,大廈將傾之時,爲何很難見到力挽狂瀾之輩?”

    許敬宗道:“爛房子難道就不該推倒重建嗎?”

    李弘道:“所以,太傅剛纔勸說孤王不得傷害母后,就因爲母后也是大唐這座大廈的重要構件嗎?”

    許敬宗笑道:“坤道,大地也,根基也。”

    李弘點點頭,再次朝許敬宗施禮,退出了房間。

    許敬宗從頭上摘下那朵牡丹,瞅着豔麗的花瓣啐一口道:“便宜你了。”

    李弘回到書房,一個人在裏面踱步許久,才喊上李思跟裴婉瑩一起去了小廚房。

    他自己揉麪,裴婉瑩撿菜,李思燒火。

    這還是裴婉瑩第一次見太子親自下廚,眼看着太子熟練的揉着麪糰,不由自主地張大了嘴巴。

    李思拿給太子妃一根很大的蔥道:“羊肉面片要用很多的蔥。”

    裴婉瑩拿着蔥有些激動的道:“殿下知曉今日是臣妾的生辰?”

    李弘道:“一會你可以喫一碗。”

    李思道:“我也想喫,你以前做的都不給我喫。”

    李弘瞅着自己揉好的麪糰很是滿意,基本上做到了揉麪團的要素——面光,盆光,手光。

    以前自己跟師父夜談的久了,腹中飢餓,師父不願意再去麻煩二肥她們,就帶着他自己下廚揪一鍋香噴噴的羊肉面片,師徒二人就蹲在廚房裏,將滿滿一鍋麪片喫完,然後回去睡覺。

    次數多了,李弘也就學會了。

    裴婉瑩難以置信的看着太子切羊肉,備料,起鍋燒油,炸辣椒,極爲熟練的煸炒羊肉,極爲熟練的扯麪,揪面片,極爲熟練的調和五味。

    “雲娜女王應該喫過吧?”

    也不知怎麼的,這句話就從裴婉瑩的口中遛噠出來了。

    李弘看了裴婉瑩一眼道:“喫過,很多次。”

    裴婉瑩乖巧的低下頭道:“該的。”

    李弘見面片已經好了,就親自動手,往兩個白瓷盆裏裝了兩盆,鍋裏面還剩下一些,他提起兩個食盒,就急匆匆的騎馬走了。

    見李思給自己裝了老大一碗,裴婉瑩怒道:“這是殿下給我的,你喫這麼多做什麼?”

    李思呲着白牙笑道:“這等粗陋食物,恐怕難以進太子妃之口。”

    眼看着裴婉瑩奪走了自己的飯碗,李思也不生氣,指着鍋裏面的面片道:“沒學過算學真是可憐,鍋裏面剩下的纔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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