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雲初說出來了自己的擔憂之後,溫柔就鄙夷的看着雲初道:“母弱出商賈,富強做侍郎,族望留原籍,家貧走他鄉,這些道理你懂嗎?”
雲初搖頭。
溫柔嘆口氣道:“這可是我們大戶人家無數年來總結出來的道理。
父族,母族都弱小,後世子孫想要出頭,那就一定要去做卑賤的商賈。
父族母族都很強大的時候,後世子孫無論如何都要入仕爲官。
家族龐大且聲望很高的時候,那就要留在原籍,將家族的勢力繼續發揚光大。
如果家裏貧窮,那就一定要遠走他鄉,換一個地方看看能不能變得富庶起來。
以上,就是適合所有人的大規矩。
有時候,還要懂得把大規矩活用,要知道,這四點可是隨時都在發生變化。
咱們在長安的基業,已經滿的快要溢出來了,這個時候自然是要外遷的。
哪裏危險,哪裏就要多佈置人手,長安這邊反而要握空拳,隨時的提拔人手……收攏人心。
這種事不允許你挑揀時間,只能是事情推着你前進,我們要做的就是順勢而爲。
在這一點上伱不如我,畢竟,你小時候是野人,長大之後雖然不是和尚,卻有一個當和尚的爹,不瞭解這些高門大戶的學問,也是理所當然。”
對於溫柔表現出來的高傲,雲初實在是沒有辦法,每當這個傢伙在他這裏受到挫折之後,他絕對不會謙卑的低頭自認不如,而是會尋找一切機會找回自己丟失的面子。
“你在百騎司也安排人手了是嗎?”雲初沒有理會溫柔的胡言亂語。
溫柔搖搖頭道:“我還沒有瘋,那裏是皇帝設立的禁地,即便是皇后都不能插手。
我們可以從百騎司獲取消息,得到一些便利,卻不能干涉百騎司。”
聽溫柔這樣說,雲初算是鬆了一口氣,對溫柔道:“我今天還要去參加一場婚禮,你去不去。”
溫柔指着那個還在大房子另一頭喘息的舞姬道:“新娘子有她美嗎?”
雲初搖搖頭道:“應該不如。”
溫柔又指着桌案上的點心以及瓜果道:“那裏的酒宴有這裏的東西豐盛嗎?”
雲初不耐煩地搖頭道:“肯定不如啊,去她們家的婚宴,能撈一碗燉豬肉就不錯了。”
“既然啥都不如我這裏,我幹嘛要去參加?”
雲初道:“那裏的人的笑臉好看些。”
溫柔朝舞姬,樂伎招招手,兩個美人就如同小貓一般悄無聲息的跑過來,簇擁進溫柔的懷裏。
溫柔一手抓一個美人下巴,將臉扭的朝向雲初道:“有她們的笑臉好看嗎?”
雲初只好誠實的道:“棉紡廠的女工嫁人,人家要是能笑的跟這兩位女子一樣,說不得人家就不去棉紡廠賣苦力上班了。”
溫柔道:“你需要混人心,我又不需要,幹嘛要跟着你去跟那一羣人廝混半日呢?”
雲初見溫柔無論如何都不去,就離開了房間。
溫柔指着雲初的背影對懷裏的美人道:“你看,那就是長安城人人避之如虎的萬年縣縣尊雲初,他拿我沒轍……”
片刻功夫,雲初又進來了,手裏提着一條繩索。
溫柔忍不住把身子蜷縮一下,將美人推起來擋在自己身前道:“你不能這樣。”
雲初一把扯過美人丟在一邊,眼看着美人在光滑的木地板上滑出去老遠,溫柔乾脆癱倒身子,耍賴道:“用繩子綁我去有失臉面。”
雲初見舞姬身上的衣衫有兩道長的過份的飄雲水袖,就解開舞姬的腰帶,扯掉舞姬的衣衫,雙手崩一下衣衫,再纏繞幾下,這件絲綢製作的美麗衣衫立刻就變成了一條堅韌的繩子……
溫柔這人還有一個很好的優點,便是從來不做無所謂的抵抗,
如果跟雲初爭論道理,他可以引經據典的說一天一夜都不覺得疲憊。
當雲初不跟他講道理,直接動手的時候,這個時候啊,他就會表現得極爲乖巧。
兩人說說笑笑的從平康坊出來的時候,午後的陽光正暖暖的灑在大地上。
路過西市的時候,雲初買了一隻雞,又幫溫柔買了一隻鴨子,一人手裏提一隻家禽,就說說笑笑的直奔安仁坊。
“如果我招惹一身蝨子怎麼辦?”
“回去好好洗一頓也就是了。”
“我能在那羣紡織女工的酒宴上脫光衣裳嗎?”
“可以,等一會你要是不脫,我幫你脫。”
“你幹嘛非要拉着我這樣的士大夫去參加奴婢們的宴會?我不要臉面的嗎?”
“你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清自己是誰,如果你真的覺得你們溫氏是高不可攀的人家,我不介意把你溫氏弄得接一接地氣。
當然,先從你開始。”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我剛纔不跟你走,你真的會用那件衣衫把我綁起來帶走?”
雲初點點頭道:“你剛纔說的那些話,已經成功的激怒我了,你猜我會不會那麼幹。”
溫柔怒道:“莽夫!你不過是想借用我溫氏的名聲來高擡一下那些卑賤女子的身份而已。”
雲初呵呵笑道:“被你看出來了。”
溫柔道:“士大夫的名聲不是這麼用的,長安城將近兩萬紡織女工,每日都有女子出嫁,就我這點名聲,你也用不了幾次,我溫柔就成士大夫中的敗類了。”
雲初笑道:“你,我只是第一個罷了,此後,每當有紡織女子嫁人,都會有兩位仕人登門祝賀。
時間長了,我想這長安城裏的好人家說不定就會娶棉紡廠裏的好女子了。”
溫柔長嘆一聲,倒提着手裏的麻鴨道:“你還擔心我幹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你纔是挖人家李氏根苗的人。
士農工商如果各自安守本分,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這江山就是穩固的。
你如今要拉高農工商的地位,降低仕人的位置,最後的結果就是人間再無上下尊卑之分。”
雲初笑道:“你這不是挺聰明的嗎。”
溫柔用一隻手攬住雲初的胳膊道;“說真的,你這樣做想幹啥?”
雲初道:“閒着也是閒着,不如干一點播撒種子的事情,期待以後會有一些不同的東西長出來。”
溫柔大笑道:“在紡織女子中間播種,我祝願你收穫滿滿。”
今天是侯七娘出閣的日子,她大清早就起來,燒了一大鍋水,將自己好好地梳洗打扮了一番,就安靜的坐在自己小小的女工宿舍裏等待新郎上門迎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