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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二十三年的寒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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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國到龜茲的距離很遠,但是呢,在地圖上只有很短的一點距離,越過幾座山,跨過幾片戈壁,趟過一段沙漠就到了。

    實際上,這裏風沙漫天,好多土地都是鹽鹼地,白花花的鹽鹼吹進眼睛裏讓人淚水長流。

    雲初騎着棗紅馬走在隊伍的前段,爲了減少風帶來的過多地阻力施加在棗紅馬身上,雲初俯下身減少了迎風面積。

    娜哈收起了肩輿坐在駱駝上,把腦袋放在卓瑪的腿上呼呼大睡。

    每向前走一步都要付出代價。

    西域的風或許會吹到長安,不過,再狂暴的風到了長安之後都會變得柔和起來。

    吹落柳樹上最後一片葉子,也吹響了竹笛,這裏的竹笛聲是指風掠過竹稍的聲響。

    嗚嗚的……

    每當這樣的風聲響起,長安的冬日也就如約到來了。

    晉昌坊的人們一直都不理解,縣尊爲什麼要那些打掃衛生的人在颳風落葉時節還要堅持掃地。

    後來,縣尊也沒有給大家解釋,到了現在,人們已經習慣了那些掃地的人用頭巾裹着臉,拿着大掃把,站在寒風中嘩啦嘩啦的掃着永遠都掃不完的樹葉。

    掃地的人在完整的清掃過一遍街道之後,街道上馬上又鋪滿了枯葉,不過,掃地的人是不管的,因爲,那是明天的工作。

    掃地人是長安城中起牀最早的人,緊接着便是負責開山門的小沙彌。

    大慈恩寺的後門是面朝北方開的,所以,山門開啓的時候,很方便北風這個客人進來,當然,它們進來的時候一般也會裹挾着一些枯葉,最後把枯葉送去鐘鼓樓、大雄寶殿、藏經樓、法堂、寮房等,向那裏的僧人們報告冬訊。

    大慈恩寺最北面的建築是大雁塔,可是,枯葉們不願意理睬大雁塔,在它身上打個轉,就離開了。

    玄奘大師身上披着暗紅色的經被,趺坐在一張冰冷的竹牀上,臉上帶着神祕的微笑。

    玄奘大師之所以從棲雲寺回到了大慈恩寺,完全是因爲他在棲雲寺裏敲破了一個木魚。

    木魚是玄奘大師的執念,現如今,木魚破了,玄奘大師也就從困境中走出來了。

    玄奘大師在敲破那隻木魚的第一時間,說一聲“冤孽”,就披上袈裟沒有穿鞋子,扶着九環錫杖一路赤足步行向長安城走去,一如他西行時候的模樣。

    剛開始只有一羣和尚跟着他,走過曲江的時候,玄奘身後就已經跟了上千人。

    等玄奘大師來到長安城門口的時候,身後已經人山人海了,更有很多愚夫愚婦們手裏捧着香燭,一路走,一路拜。

    皇帝李治身着便服乘車在長安城內遇見了玄奘,就停車問道:“法師有所悟嗎?”

    玄奘道:“心魔紛擾,梵音破碎,心魔,梵音同去,老衲僅存一皮囊。”

    李治沉吟片刻又問道:“法師有所見?”

    玄奘道:“瞥見一星半點,老衲卻把這一星半點當成整個世界,可笑,可笑。”

    李治問道:“法師見到了什麼?”

    玄奘皺眉道:“天空飛着鐵鳥,地上跑着鐵龍,人附着於其上,不知爲鐵鳥,鐵龍所困,還是在駕馭鐵鳥,鐵龍……”

    李治皺眉道:“法師未曾走近一觀嗎?”

    玄奘道:“老衲前進一步,那景象便後退一步,老衲前進不過五步,那景象便消逝無蹤。”

    李治眼中光芒大盛,瞅着玄奘道:“法師可知那是何地?”

    玄奘嘆息一聲道:“祁連山下,弱水河邊。”

    李治沉吟不語,邀請玄奘大師上車同行。

    半晌才重新問玄奘:“鐵鳥如何飛?鐵龍如何行?”

    玄奘搖頭道:“不知!”

    李治又問道:“過去,還是未來?”

    玄奘大師笑道:“老衲以爲是未來。”

    李治最後問道:“這便是困了法師二十三年的寒禪?”

    玄奘大師點頭道:“寒禪,寒蟬,原以爲蟬不過旬月之命,有一隻蟬卻活了二十三年之久。”

    李治笑道:“世上安有活命二十三年的蟬。”

    玄奘大笑道:“不過是老僧一時的虛妄罷了。如今堪破虛妄,迴歸本我,應當重回我佛座下。”

    李治送玄奘大師回到了大慈恩寺就回宮去了,回去的路上臉上一直有譏誚之色。

    武媚問道:“聽聞玄奘大師破關,陛下相迎可有所得?”

    李治大笑道:“不過是聽聞佛國立下,老和尚急不可耐,來大慈恩寺等待娜哈迴歸,好親眼見證他的佛國誕生。”

    武媚道:“法師不止於此吧?”

    李治道:“陰山之下,弱水河邊有鐵鳥飛翔於空,有鐵龍蜿蜒於地,鐵鳥,鐵龍都有人附着其上,不知是人困於鐵鳥,鐵龍,還是鐵鳥,鐵龍受制於人。

    這邊是困了玄奘大師二十三年的寒禪哦,寒蟬!”

    武媚忽然哈哈大笑道:“雲初今歲二十三年整,哈哈哈,可憐玄奘一代高僧,卻爲一豎子羈絆二十三年,如今迴歸本我,想必定有一番作爲。

    妾身此時忽然想起雲門虞氏給妾身的諫言,名曰——可憐天下父母心。

    原來這句話的出處在此,哈哈哈哈……陛下,世間有此等妙事,安能不飲一杯?”

    李治笑着點頭,不過,在夫婦兩人喝酒之前,李治還是給左春下令,徹底搜查陰山之下,弱水河邊的廣袤地域。

    晚上,手虞修容安排,李思提着食盒去給玄奘大師送飯的時候看到,大慈恩寺的大殿裏坐滿了和尚,因爲大殿裏只有一些陰暗的燈火,所以黑黢黢的。

    只有和尚們的光頭能反射出一點光芒,李思就提着食盒靠着柱子向玄奘大師那邊走過去。

    走了一點路,就被一個胖大的和尚給抓住了,衝着她噓聲一下,就牽着她的手離開了大殿。

    李思害怕極了,幸好,她馬上就認出來,抓她的人是窺基大師。

    窺基大師接過食盒道:“這些天就不要送飯過來了,玄奘大師在講法。”

    李思瞅着高胖的窺基大師道:“老和尚不喫飯嗎?”

    窺基大師笑道:“老和尚喫飯,喫大慈恩寺的飯。”

    李思又道:“大慈恩寺的飯不好喫,我家的飯多好喫啊,今天送的是老和尚最喜歡喫的豆子飯。”

    窺基大師摸摸李思的頭頂,就送她離開了大慈恩寺。

    李思回到家把事情跟虞修容說了一遍之後,虞修容一臉失望的對崔瑤道:“玄奘法師在棲雲寺裏發生了什麼事情?”

    崔瑤道:“不知道,家裏的人說,玄奘大師前一刻還好端端的敲着木魚唸經呢,一榔頭把木魚敲破之後,玄奘大師就披上袈裟,拿着環杖鞋子都不穿的離開了棲雲寺。

    所以說,不是棲雲寺出了什麼事情,是玄奘大師出了事情,是他的腦袋裏出了事情。“

    虞修容道:“這對我們家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崔瑤嘿嘿笑道:“如果君侯真的是大師的兒子的話,大師這邊發生的任何覺悟事情對雲氏來說都是好事。”

    虞修容有些苦惱的道:“夫君一直說不是,在陛下面前否認,在很多場合都否認過,害的我們現在不好正大光明的沾玄奘大師的福氣。”

    崔瑤笑道:“夫人是希望君侯是玄奘大師之子呢,還是不希望呢?”

    虞修容羞惱的道:“我就是一個勢利的小女子,可沒有那些人高貴的想法,如果夫君真的是玄奘大師的兒子,我就能正大光明的沾佛門的光,把雲氏弄成大唐華族。”

    太子李弘來雲氏歷來是直接登堂入室的,在門口聽到虞修容跟崔瑤的話之後,沒進門就高聲道:“我父皇跟母后很確定師傅就是玄奘大師的兒子。”

    虞修容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揉弄着手中的手帕,焦急的問進門的李弘:“怎麼說的啊?”

    李弘嘿嘿笑道:“我下午去見父皇的時候,發現他跟我母后在喝酒,還說,玄奘大師坐了二十三年的寒禪,目的就是爲了斷了俗世的念想。

    玄奘大師還把二十三年的寒禪,羽化成二十三年寒蟬,意思是說師傅這一股夙念,就像寒蟬一般在玄奘大師心頭潛伏了二十三年,現在,這隻寒蟬已經突破了玄奘大師的心田就要破土成蟬了。

    於是,玄奘大師就得到了大解脫。”

    崔瑤聽了李弘的話之後皺眉道:“寒蟬之命不過旬月,豈不是說,從今往後,玄奘大師將不再管君侯了?

    他倒是得大解脫了,卻留下君侯孤零零的活在世上?”

    虞修容擡腿在崔瑤的小腿上踢了一腳道:“什麼叫孤零零,不是還有我,還有幾個孩子呢,那裏就孤零零了。”

    崔瑤憤憤的道:“我修的是儒術,最不喜和尚們那副絕情絕義的樣子,父子親情,豈能是說割捨,就割捨的?

    他們這羣人就是一羣沒有心的人。”

    李弘好不容易有插話的機會,就湊到虞修容身邊道:“我覺得玄奘大師的做法跟說法更加高明一些。

    這一次,雖然玄奘大師沒有明說,可是,在我父皇,母后心中,只要提起師傅,就會想起玄奘大師。

    玄奘大師乃是世外高人,他可以割捨,我父皇母后可不會這樣認爲。

    總之,這件事只會穩固師傅在我父皇母后心中的位置,尤其是我母后,她篤信佛。”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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